「先丟這里好了,明兒個再收拾。」
「趕緊進去吧,等會門關了。」
交談的聲音將徐雅言的意識從無底的黑暗中給拉回來,但不等她睜開眼楮,腳步聲已經遠去,她不確定喚醒她的,究竟是人聲還是寒冷的感覺。
她睜開眼,入目烏漆抹黑一片,看不清楚所在的地方,隱約只猜得到現在應該是晚上。可怪的是,就算再怎麼晚,也該有燈光才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
她試著從地上爬起來,同時將周圍環境看個仔細,但是除了黑壓壓的夜色,她什麼也看不到,甚至連眼前的這片黑,都帶著些許朦朧。
她下意識地要扶正鼻梁上的眼鏡,這才發現臉上早就沒有眼鏡的蹤影。
苞著,她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眼鏡應該是在她跳進河里救人時弄不見的,沒想到再次醒來,竟然已經天黑了。她不免開始擔心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以及怎麼會得救。
爸媽他們應該急著在找她了吧,她突然不見,他們肯定很擔心。
罷才隱約有听到人聲,現在她一心想著找到人,問清楚這里是哪里,再打電話叫爸媽來接她。
她站起身,一手順勢模到一堵牆,盡避還不熟悉黑暗,她立刻就知道這附近應該有住家,因而興起一抹慶幸的笑容。
沒有,剛才听到的交談中提到有門,她得趕快找到出口。
心底踏實些的她沿著牆壁往前定,突然,她絆了一下。「哎唷!」差點摔跤的她先穩住自己,接著才蹲在地上模索,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踢到什麼。
她很快便模到東西,那觸感像是布料,好似裝在一個大麻布袋里。而且附近似乎還有其他麻布袋,應該是剛才的人丟在這兒的。
明明是十月初,天氣還熱著,可她這會竟感到一陣寒意,顧不了那麼多,她立刻就抽出自己最先抓到的那塊布料,急著要將它裹上身。她不一會即意識到這是一件衣服,剪裁像是長袍之類,不禁眉一挑,懷疑這年頭還有人穿這樣的衣服嗎?
正猜想這應該是件大衣,她卻又找不到扣子,「不管了,先穿上再說。」打定主意的她胡亂模索,將自己整個人從下擺套進去,才發現它的長度居然直到自己的腳踝。雖然行動不大方便,但她只求能御寒,其他倒也無所謂。
穿好長袍的她模索著圍牆,打算再往前走,不明白路這麼黑怎麼連盞燈也沒有?圍牆蓋得這麼高,應該是有錢人才對,居然連盞燈的錢也要省,真不知道腦袋里在想些什麼?
四周暗成這樣,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幾點了……她才這麼想,便忽然傳來一聲斥喝——
「什麼人?」
她倏地頓住腳步回過頭,卻只隱約听到腳步聲,以及模糊不清的黑影逐漸靠近。
對方像是擁有極佳的眼力,即使是在黑暗中,仍在數公尺外便已察覺她的存在。
雅言眯起眼來,試著要將來人看仔細,來的似乎不只一人。
雖然不確定對方的身分,但是這種情況下遇見不甚友善的陌生男人,還是讓她心里生起些許防備,在盯著他們瞧。
並沒有察覺到雅言的戒備,來人只是道︰「看什麼看,問你話還不回答?」
他傲慢的態度讓雅言感到些許不快,「凶巴巴的干什麼?」
完全出乎意料的態度,令人嚇得一愣,接著注意到她的打扮,憤而低斥,「大膽!你是何態度?」
突然被凶,雅言愣了下,懷疑自己大半夜遇到神經病,懶得理他,轉身要走。
「站住!大膽刺客想上哪去?」
什麼刺客?雅言這會是站住了沒錯,不過卻不是因為對方的喝阻,而是因為對方那奇怪的話讓她怔住。
「爺?」不等她反應過來,前一秒還嚴詞喝阻她的男人再次開口,不過這回說話的對象並不是她,而是向身旁的男人請求。
一直靜靜听著近待盤問的趙元琮,其實也對眼前太監的舉動起疑,畢竟普天之下,還不曾有人膽敢以這等藐視的態度對他,更何況是宮里的太監。諒他們有再大的狗膽,也不敢如此無禮。
「拿下。」他抿緊唇道。
「是。」
听見這聲冷酷的命令,雅言緊張起來,「你們想干麼?告訴你們,別亂來啊!」
就在她準備轉身跑走時,又突然听到一陣大喊。
「來人啊!有刺客!」
又是刺客?她懷疑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同時也察覺到聲音是從高牆里傳出來的。
同樣听到聲音,徐年隨即轉向主子,打算再請示,「爺……」
雅言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就看到有兩道黑影施展輕功越牆而過,還不住大喊著有「刺客」,令她想自己該不是模黑跑進了拍片現場吧?
「大膽刺客!哪里走?」
听出這是剛才凶他的男人聲音,可不等她反應過來,下一秒鏗鏘的刀劍交擊聲便響起。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緊張地退到牆邊,擔心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卷進去,刀劍無眼啊。
暗夜里,她只看到三道身影在眼前飛快過招,刀光劍影中她緊張得手心冒汗,不知如何是好。
那兩名刺客圍著第一個男人接連攻擊,雅言拼命躲到最角落,只求不被注意,卻發現混亂中,剛才顯示是主子的男人身影依舊文風不動。
見那家伙並沒有加入打斗,她有些不解。他該不是一時嚇傻了吧?不然怎麼一個人杵在那里不懂得閃辯,是在找死嗎?
同一時間,其中一名刺客也發現到他的存在,舉劍就要往他刺去。
「爺!」徐年雖然察覺到刺客的動向,卻因為自己被另一名刺客絆住而無暇分身。
雅言見狀不及多想,本能的開口示警,「小心!」人也在情急之下飛撲過去,想要從後頭一把抱住刺客。
殊不知,早有準備的趙元琮在這時立刻劈出一掌,而飛撲出去要抱住刺客的她,還沒能看清楚發生的事,就見刺客的身影突然彈回撞向自己,兩人一塊飛跌至幾公尺外後摔到地上,她甚至倒霉的成為墊背。
趙元琮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沒想到先前那名可疑的太監會撲上前要救他,雖然看起來是不自量力了點。
整個人被重壓在地的雅言悶哼一聲,根本沒能再發出聲音,就听到紛沓而來的腳步聲,周圍瞬間燈火通明。
在她因為突然的光亮而無法適應的眯眼時,徐年已經制伏另一名刺客,等她終于睜開眼,赫然看到一隊穿著古裝的官兵,人手一只燈籠,並將好幾把刀抵到面前,既是對著刺客,也是對著壓在底下的她。
雅言頓時一駭。現在又不知在演哪出?
或許是因為眼前的景象太逼真,也或許是被好幾把刀抵著而激起求生意志,她急忙自清「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
然而,面前的刀劍沒有移開,直到那主子模樣的男人再開口,「讓他起來。」
盡避眼前的太監並不能排除疑慮,但這小子方才不自量力想救自己的舉動,確實出乎他意料之外。
「咳咳,重死我了,減個肥吧你。」她手捂著胸口,忍不住對刺客抱怨。
在場的人一听無不驚訝。都這種時刻了,這小子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趙元琮再次看向她,除了言行舉止怪異外,他注意到這奇怪的太監竟然頂著一頭短發,沒有發髻。
確定下屬已經將兩名刺客人架住後,禁衛軍統領才前來,向趙元琮請罪,「卑職等護衛不周,讓王爺受驚,罪該萬死,還望王爺恕罪。」
雅言驚疑的情緒頓時又起,同時也猜測他們在演什麼劇碼。還有周圍的高牆……要搭這樣的景出來,應該不容易吧?
「皇上呢?」
「陛下安然無恙,所有刺客皆已制伏。」見趙元琮沒有進一步的指示,禁衛軍統領又請求,「敢問王爺,要如何處置這些刺客?」
「押下去嚴加看守,明日辰時本王會進宮稟明聖上。」
「是。」
禁衛軍統領率著手下,押著兩名刺客告退了,一行人浩浩蕩蕩離去,四周的景色頓時又陷入黑暗。
但是除了雅言,這情況對在場余下的兩名男人顯然沒有任何影響。
趙元琮及他的近侍徐年,皆以為這太監會隨著禁衛軍回宮,沒想到卻看到他依然杵在原地,不打算離開。
重新籠罩下來的黑暗加深雅言的不安,尤其是剛才舉止怪異的人們及驚險的事件,更是讓她心里驚懼不定。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怎會來到這個拍片現場?而且這些人竟全然不當她存在似地繼續演下去,也沒有看到導演跳出來喊卡……
「還愣著干麼?」以為小太監剛才是因為夜色沒能認出主子身分,徐年心想這會他應該已經看清楚,卻還不見其開口告罪,未免太過失禮。
對方傲慢的語氣再次拉回雅言的注意力,就算是演戲,她又不是他們劇組的演員,這什麼態度嘛?
「干什麼?」既然知道他們不是什麼壞人,她也不再感到害怕,說起話更無顧忌心。
「大膽奴才,還不趕緊向王爺請安!」
哇!現在是怎樣?聲音大就了不起啦?好啊,愛演是吧,她奉陪——
「是他要向我道謝才對吧。」比高傲,她可不會輸他們。
「什麼?你這奴才——」
「奴才是說你自己吧。」喜歡當奴才,他自己當就好,她可沒興趣。
小太監的態度跟回答,再次出乎趙元琮意料,這奴才可真不是一般膽大,明明已經清楚他的身分,卻不見改變態度。
從來沒有人膽敢這麼對他說話,尤其只是區區一名太監,竟然還要他開口道謝。他想,眼下這名太監要不是過分粗率,就是不知死活,抑或者是,兩者兼俱。
「你……」身為王爺的近身侍衛,徐年何曾受過這等挑釁,正要發作,卻遭到主子出手制止。
趙元琮眯起眼審視,他倒要看眼前的太監膽大到何種程度,「那你以為,本王該如何向你道謝?」他就不信這奴才當真敢提出來。
一旁的徐年听了很詫異,「爺?」
趙元琮再次揚手制止近侍,心里抱定主意,眼前的小太監既然敢以下犯上,他就听听他要什麼。
雅言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還以為他也像另一個男人一樣死牛脾氣呢。心里雖然對他的問話沒有任何想法,但這會天暗成這樣,他又不知道如今自己身在哪里,不如……「可以到你家借住一晚嗎?」也許再打個電話。
「大膽!」徐年又按捺不住了,沖口罵道。
趙元琮則是撇了下嘴角,不知這膽大包天的太監究竟在耍什麼花樣。
靶覺趙元琮比較好商量,雅言軟聲道︰「隨便有個地方睡就可以了。」
她率性不拘禮節的言行,讓趙元琮不禁萌生了幾許興致,尤其他又對這名太監深夜出現在宮牆之外,還未完全釋疑。
「你想出宮?」他問。
什麼「出宮」的她听不懂,只是重復道︰「到你家借住。」
听到小太監一再直呼主子為「你」,徐年的眉頭緊鎖,要不是再度遭到主子制止,他早就先行將人定罪。
「爺……」
趙元琮再次抬手令近侍噤聲,這名太監大膽的行徑著實超乎尋常,他決定要一探對方背後真正的意圖,了解區區一名太監為何膽敢要求到王府借住?
「那麼今後你就在九王爺府當值。」
听到對方答應的雅言松了一口氣,才想解釋自己只需借住一晚,徐年已搶先一步發聲。
「爺,不可——」
「無須多言。」
追隨趙元琮多年的徐年,立刻就明白主子心意已決,盡避不能認同這樣的決定,也只能打住。
而此時,雅言竟還在一旁火上加油,「大男人怎麼這麼小氣?」不過就是借住一晚嘛。
「你……」徐年氣得都快冒煙了。
趙元琮側眼看小太監一眼,對這人更感好奇了。
雅言累得快要喘不過氣,從剛才開始,她幾乎是一路小跑步追趕著前頭的兩個男人,只要稍作休息,她與那兩人的距離便立即被拉開,逼得她只好又提起力氣猛追。
途中,她幾次要求他們道︰「走慢一點,到底到了沒有?」她根本沒想到只是要求借住一晚,竟把自己搞得這麼累,一路上不僅沒有看到半輛計程車經過,就是一輛摩托車也沒個影。原來她來到這麼偏遠的鄉下嗎?可惡,住這麼遠就應該開車嘛!
對于她的要求,趙元琮並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對對方口沒遮攔的態度感到十分有趣。
至于一旁的徐年,則不能明白主子為何要縱容一名膽大包天的太監。只是,主子既然不吭聲,他也不便再表示意見,倒是心里因為听出對方的疲憊而感到得意,總算多少懲治了這臭小子。
其實,雅言並不知道,對于練武之人來說,尤其是以趙元琮和徐年這樣的高手,為了讓她能跟上,他們已經放慢了腳步。否則輕功一施展,飛檐走壁一躍數十尺,她是萬萬不可能追得上他們的。
而這也是在這等深夜,趙元琮雖然貴為王爺,卻沒有備轎反而步行的原因。以他的功力,施展輕功,腳程的確遠快于乘轎。
後頭疲于奔命的雅言,對于兩人的腳力感到不可思議,向來運動神經傲人的她,居然沒有辦法追得上他們。
看他們走起路來健步如飛,之前該不是田徑選手吧?以這樣速度,都可以拿奧運金牌了。
就在雅言第N次要求他們走慢一點時,終于看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宅出現在眼前,如果不是這會夜色深濃,只透過大門上點的兩盞燈籠無法看清全貌,否則,看起來應該會更氣派才對。
氣喘如牛的她,沒料到都走了這麼遠居然還在片場里,台灣有這麼大的古裝片場嗎?還是說,因為夜色太黑,加上她剛昏迷醒來太過疲憊,才會產生錯覺?
兩名守門的奴僕一看到他們,立刻恭敬行禮,「王爺。」跟著連忙將大門給打開。
雅言心里嘀咕道︰都走了這麼久,戲還沒演完?
見前頭兩名男人徑直的就要走進去,她只得回神連忙跟上,看樣子晚上大概得借住在片場里了。
身後的大門一關上,雖然少了門口的兩盞燈籠照明,但仍依稀看得出大宅里並不只是空殼,同樣是搭了景。
前頭一道身影,提著燈籠走過來。
「王爺。」
來人是九王爺府總管,但雅言當然不可能得知他的身分,只當他是個穿著古裝的中年男演員。
「給他安排住的地方,明日一早練劍結束後,帶他過來見本王。」趙元琮交代下去便轉身離開,身後的徐年同樣跟上。
被留下的雅言心一急,「等——」
「隨我來吧。」總管雖不明白主子怎會在深夜時分帶一名太監回府,但依舊奉命行事。
見中年男人領著自己要往另一個方向走,她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跟上。慶幸的是,他走路的速度總算是正常,她才不需要再小跑步追趕。
只不過,跟著對方在夜色里左彎右拐的,她不禁心想這里的布景也未免太講究。而且既然天又這麼黑,總該多開幾盞燈吧。
這時,中年男人在一間房前停了下來,跟著將房門推開。
透過燈籠的余光,雅言打量著擺設算是簡樸,不意外就像是古裝劇里的小房間。
「今兒個公公就在此休息,等明兒個一早再領你面見王爺。」總管從雅言身上的服飾判斷這人應該只是宮里一名小太監,主子特意帶他回來也許有用意,因此他先替對方安排一間個人房,待明日過後再做打算。
見中年男人說完就要離開,身體已經疲憊不堪的雅言也沒打算留他,但突然想到一件事,「呃,等一下!可不可以跟你們借個電話?」
「什麼?」
「電話,我想打個電話回家。」
不懂眼前的太監究竟在說什麼,總管不解地再看了「他」一眼,逕自轉身。
雅言想喊他,卻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這里的人怎麼都這麼沒有禮貌?」
她無奈的進房,關上房門,直覺想把電燈打開,可在門邊模索了會,卻一個開關都沒有。
「有沒有搞錯?連房里也沒有唷?」就算是再怎麼考究,也沒必要搞成這樣吧?
但是,因為實在是累壞了,她也沒有心情再追究,「不管了,有什麼事等明天睡醒再說吧。」她模黑走向床板,人才躺上去,便感到陣陣睡意襲來,尤其是今晚所經歷的一切,宛如置身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