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十坪的財務兼人事經理辦公室里,孫奕迦手指飛快彈過計算機,正在核算會計部門呈上的當月報益報表,亮眼的斂字讓他十分滿意,但是想到營收好除了代表業務跑得不錯,也等于亡者增多,嘴角上揚的弧度只得收斂一點。
再看看辦公室里的情形,他更是笑不出來了。
「砰!哇哈哈——」
猖狂的笑聲太刺耳,他終于按捺不住,報表擺一邊,來到茶幾旁雙臂環腳而立,俯視圍坐在沙發上打牌的四人小組。
「現在是什麼情況?」
「等吃飯啊!」吳齊賢抬頭看他一眼,理所當然地回答。
「不知道今天中午吃什麼?口水都快流下來了。」楊盡忠笑味咪,還作勢伸手接口水。
「听說這個禮拜好像是學日本料理,應該是豪華壽司盤。」任奇雄邊發牌邊回應。
孫奕迦冷冷瞪了眼前三個愛吃鬼一眼,視線狐疑地移到另一人身上。
「子梓,連你也跑來湊熱鬧?」
「嗯。」
王子梓抬頭瞄他一眼,像木刻神像般莊嚴儒雅的方正臉龐露出笑意,卻透著三分神秘。
「听說來你這兒不只可以吃美食還能欣賞美女,這麼好康的事我當然不落人後。」
阿忠和阿賢為了免費美食、雄哥為了湊熱鬧,現在連他高薪禮聘而來的大體化妝師也來插一腳——
哼,很好,現在大家是把他辦公室當成板廳還是員工休息室?
「抱歉,今天沒有美食更沒有美女,全體滾出我辦公室!」他抽走阿忠手中的撲克牌往桌上一扔,瞬間毀了未完的牌局。
「沒有?」王子梓狐疑望向邀他同行的「前輩」吳齊賢。
「怎麼可能沒有?」吳齊賢一臉不信。「鈺卿每個禮拜二、四上完烹飪課,馬上把好料進貢來你這兒,風雨無阻,一次都沒漏過,你別想一個人暗杠好吃的!」
「沒錯,好兄弟有福同享,有好吃的怎麼可以漏掉我們?」楊盡忠模模圓滾滾的肚子,一點都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
「她跟你說今天有事不來?」任奇雄倒覺得不無可能。
「我叫她別來。」接收到任奇雄責備的眼光,孫奕迦只得悻悻補上一句。「不是吵架,只是工作忙,中午視打算邊吃飯團邊工作。她來也沒時間陪她聊。」
當然,這全是借口。
因為她是某人的女兒,理智知道與她無關,心里卻無法不介意,他打算和柯鈺卿硫遠些,也正這麼做。
但是她脾氣好、廚藝佳,臉上始終掛著甜美笑容,人實在太好相處,短短時日里連他這群好友也全成了她朋友,雄哥更將她當成妹妹一樣看待,兩家人的復雜糾葛,他還是別說的好。
「你沒時間,我有——軟,最近超級忙,我也沒時間。」兩道銳利眸光射來,楊盡忠立刻識相地改口,免得又被威脅要調職。
「工作歸工作,飯還是要吃,錢賺再多,把身體搞壞有什麼用?」任奇雄不以為然地搖頭。「去刊征人廣告,我幫你請個秘書。」
「你嫌餞太多?」孫奕迦不領情。
「這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是你身體健康的問題。」任奇雄起身盯著他吃。「忙不過來就請人分攤工作,不要把自己搞得連吃飯時間都沒有,這樣對身體不好,連和女人約會的時間都取消,更是大大不好。」
「那你千脆先幫自己請個秘書。」孫奕迦皮笑肉不笑地回他。「你這麼忙,還要幫周海蝶照顧寶寶,要不要順便請個女乃媽,免得想出門約會還得帶著一個小電燈泡?」
「我、我們不是那種關系——」一提起周海蝶,任奇雄不只結巴,粗獷臉龐還浮現詭異的紅彩。「海蝶當找是大哥,她有困難,我當然應該多多照顧——」
「是,我知道,你想照順人家一輩子。」
孫奕迦仿佛是嫌他不夠困窘,一句話讓任奇雄的臉脹成豬肝色,頭頂部快噴出蒸氣了。
「原來雄哥喜歡那位周小姐?」
王子梓到這里接手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周海蝶兩位親人的大體縫補、修復重任,對她頗有印象。
「嗯。周小姐人長得漂亮,性情又沮柔,看起來嬌弱,卻能勇敢承受親人雙亡的打擊,我也覺得她很不錯。」
「喂,再不錯也沒你的分!」楊盡忠護主心切,立刻出面嗆聲。「不要忘了,你是有老婆的人。」
吳齊賢也跟著幫腔。「是啊,你老婆筱蓮活潑大方,人也不錯,雖然廚藝有點恐怖,但是還有進步空間,何況她還幫你生了一個那麼可愛的女兒——」
「孩子不是筱蓮生的。」孫奕迦一句話hold住紛亂場面。「筱蓮只是客串那家伙的老婆,沒名分,他還是活會。」
任奇雄、楊盡忠、吳齊賢三人睦目結舌成向王子梓,後者似乎也沒料到會被當場戮破,一樣詫異地注視氣定神閑的孫奕迦。
「這件事沒必要瞞著我兄弟們,反正讓你不得不演戲的對象又不是他們。」他向王子梓交代完,視線移至其他三人身上。「你們也不必追問,反正他有他的原因,這件事就我們幾個人知道,如果傳出去的話——」
「喂,你干麼光看我?」楊盡忠一臉無辜。「知道啦、知道啦,不能說就不能說,我會把嘴巴閉緊,保證不會把秘密說出去啦!」
「最好是。」
孫奕迦補上眼神警告,全場也就阿忠一個人口風不緊。
「抱歉瞞著大家,等事情解決之後,我會主動跟你們解釋原因。」
王子梓其實也沒那麼在意,不必瞞著這群工作上的伙伴,心里反而輕松許多。
「我把這件事說出來還有一個目的,因為他未婚,長得又不錯,所以不能魂于防備。」
孫奕迦話才說完,阿忠和阿賢馬上重垂點頭,四只眼緊緊盯著王子梓,把後者搞得一頭霧水。
「子梓,你算新人,所以有件事我必須清楚警告你。」
「警告?」孫奕迦的話讓王子梓皺眉。
「沒錯,而且是嚴重警告。」他說得慎重,臉上卻露出一抹促狹笑意。「在我們這里所有事都講是非道理,唯獨牽扯到雄哥的感情事,什麼先來後到、公平競爭全擺兩旁,只有「讓」字擺中間。要知道,雄哥可是當了快三十年的處男,好不容易才遇見夢中情人,跟他搶太沒人性——」
「孫、奕、迎!」
任奇雄困窘地大吼。這小子哪里是為他撐服?分明是在拿他取笑!他氣得舉手——
「不要打他!」
柯鈺卿敲了半天門沒人回應,才開門就瞧見高頭大馬的任奇雄一拳要往孫奕迦揮去,她嚇得立刻沖過去擋在心上人面前。
怕痛的她緊緊噠眼,等著挨生平第一個拳頭,可是一分一秒過去,哪有什麼拳頭揮過來?倒是偌大的辦公室明明有好幾個人,卻靜得出奇……
她好奇又沒膽,慢慢先睜開右眼,發現任奇雄早就放下拳頭,視線越過她,瞅著她身後的男人,原本就不是太好看的粗獷臉龐因為憋笑而扭曲,看起來真有點嚇人。
等等!憋笑?
剛剛不是才要打起來嗎?
她被搞糊涂了,想看看孫奕迦有沒有事,但一轉身,愈外發現他臉上居然透著一層淡淡紅彩,襯得他原本便俊美白皙的臉龐更加魅惑人心,瞬間吸走她目光,一秒也舍不得移開……
「你們兩個這個姿勢不錯,直接親下去!親下去、親下去——」
阿忠的鼓噪起哄讓柯鈺卿驚覺自己靠得太近,幾乎快貼上孫奕迦,羞得急急往後退上一大步,完全忘了站在她後頭的任奇雄。
前是她、後是茶幾、左右又站著阿忠和阿賢,任奇雄只能伸手接住她,免得她撞上他硬如岩石的胸膛,但當他雙手只差不到一公分就要按住柯鈺卿的手臂時,有人動作比他更快一步,佔有欲十足地一把將人抱走。
「你干麼?突然沖過來又忽然往後退,雄哥差點被你撞倒!」
她呆呆站著讓孫奕迦吼,無辜又委屈。
什麼嘛……突然伸手抱住人家。害她一穎心差點跳出胸口,然後又把人推開,莫名其妙開罵,一下帶人家上天堂、一下推人家下地獄——為什麼她偏偏愛上這麼善變的男人?
「喂,你當找紙糊的,被她一撞就倒?」任奇雄好笑地看著他欲蓋你彰的言行。「不用罵那麼大聲,反正該知道的,我剛剛那一秒全知道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孫奕迦裝俊。
「那個……雄哥,你和孫大哥不是好朋友嗎?為什麼你剛剛要打他?」
柯鈺卿看著兩個男人打啞謎,完全不懂,干脆問她想問的。
「打他?哪有?我剛剛是要這樣——」任奇雄笑嘻嘻地再度緩緩伸拳,輕輕踫了孫奕迦胸口一下。「我是要說他很棒,終子開竅,免得孫媽一天到晚哈找和阿忠他們把阿迦絆住,害她遲遲盼不到媳婦入門。」
「蛤?」阿忠在一旁越听越茫然。「雄哥,你在講什麼碗糕?我怎麼全都有听沒有懂?剛剛阿迦明明是在講你快三十還是處——喔!」
任奇雄一掌往他頭殼巴下去,時間點拿捏得剛剛好,沒讓那個「男」字從阿忠那張狗嘴里吐出來。
「嗦啦!戲看完了,你們三個全都跟找出來!」
「什麼?戲不是才剛——」
「不是叫你不用來?」孫奕迦不理會那兒個男人,面帶不悅地質問柯鈺卿。
「喔,找知道你們沒空,我一會兒就走。」
因為不請自來又鬧笑話,她笑得有些尷尬,邊說邊將手中的三層保溫食盒擱在茶兒上,一層層擺好。
「今天老師教我們做花壽司,我做了很多。我家人今天各自有釣會,拿回家一個人吃不完也是浪費。」她不敢看向孫奕迦,對著任奇雄他們說︰「雄哥,真不好意思,剛剛是我誤會了,這些請大家吃,你們邊吃邊開會,我先走了。」
「走什麼走?哪有什麼會比喂飽肚子來得重要。」任奇雄飛快攔住她去路。「你留下來幫我盯阿迦吃飯,壽司沒吃完不準開溜。」
「雄哥!」孫奕迦當然明白他在想什麼。
「叫什麼叫?在這里我說了算!叫你吃飯就吃飯,哪那麼多廢話?」任奇雄說完各塞了一層食盒給阿忠、阿賢拿著。「我們幾個去對面的會議室吃,你要是敢把人趕出來,看我怎麼對付你,鈺卿,你不用怕,坐下來盯他吃,有事雄哥給你靠。」
柯鈺卿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是,只能無措地看著他們一行人帶著戰利品瀟灑離開。
「算了,你過來坐。」
門關上的同時,後頭便傳來孫奕迦的命令,幫她決定了去留。
「對不起。」一坐下,她立刻尷尬道歉。「我本來真的打算把東西留下之後就走……」
真的見到人了,她卻手足無措,在說些什麼,自己也不明白。
她不笨,自從那晚听說了她父母是誰,孫奕迦對她突然變得冷淡,雖然不至于拒接電話、給她難堪,但是手機撥通的機率從九成立刻降到只剎一成,一周固定兩次的「午餐之約」也突然取消,她感覺得到,他正在刻意疏遠自己。
她也有自尊,也不想總是自己主動示好,連被人冷落了都要自己跑來親近,可是她喜歡這個男人的程度簡直就像著了魔,幾天不見他,心就像有成千上萬只螞蟻在啃咬一樣,人家都叫她別來了,她就是忍不住想來看他一眼,這麼強烈的愛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