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宮外的幾十層漢白玉石階步雕龍浮琢鳳,幾百玉石欄桿上石獅蹲仰,前爪威武前伸,口含玉珠。幾十丈青石鋪設,筆直蔓延,正午荼毒的了日下,反射著威嚴震懾的皇家氣派。
走出建章宮的雲傾跟隨那名為碧珠的老宮女與兩名年紀約四十來歲的老嬤嬤走在兩側枝葉繁茂,高聳參天的梧桐樹下。烈日穿透那翠青碧綠的枝葉,金光斜射,零星斑駁的落在衣袍上,如金光刺眼,潑灑在腳下青石磚上重重疊疊。
走出巍峨高聳的重疊宮殿,跨出朱紅色厚重後宮大門後,青石路階下已落有一駕步輦,五名身著黑色紗袍,頭戴鼎帽的內侍已在樹下等候,見了雲傾,個個面色微異,隨即叩拜倒︰「奴才內侍監李凡武,參見婉兒小姐,奴才奉太後娘娘懿旨,在此恭候小姐」
碧珠引著雲傾上前,撩開輦簾,道︰「婉兒小姐,請上輦吧」
雲傾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那無名內侍,卻不說話,小手提起裙襦跨步上了輦。轎簾落下,只聞李凡武高聲唱道︰「起輦」,隨後步輦便被抬起,悠悠晃晃的向御花園東側的後宮的鳳鸞正門走去。
鳳鸞正門是入後宮的朱紅大門,除卻三品以上嬪妃和誥命夫人之外,其他婦女及宮娥太監都必須從西側小門入進,因而這條路上總是空曠,沒有什麼人經過。
走至片刻,步輦已穿梭進御花園中,四周蟬鳴鳥叫,景色怏然。即便是隔著珠簾薄紗依舊能看到四處的樓蘭雕砌,牡丹嬌艷,一條條黑卵石子路從幽靜的亭台樓閣處蔓延,拱橋別致,湖水蕩青,蓮池芙蓉湖水,碧波嫣紅兩相映。
七夕佳節對那些五年一入出的宮娥來說,雖然沒有什麼意思,卻也體格新鮮熱鬧,因而花園樓台處,不時可以看到有如雀的嬉鬧及翩翩碧青的撲蝶身影,魚池藕花處,更有幾個戲水及在紅葉上題詞的宮娥嬉笑打鬧。
突然,步輦停落。
「婉兒小姐,前方是壽王殿下的輦駕」碧珠撩起輦簾,慢慢的說道。
雲傾秀眉微挑,只建步輦的前側一駕明黃車輦緩緩行來,輦上珠簾搖晃,紗簾被風吹的掀起,一抹月白色英挺縴弱的身影隱隱約約,且還伴隨著壓抑斷續的咳嗽聲。
明黃車輦在經過步輦時,輦上的人無意朝這邊看一眼,隨即一道低啞的聲音響起︰「停下」
幾名黑衣內侍趕緊停下車輦,撩開金絲繡鷹蟒的紗簾,緊張的道︰「殿下有什麼吩咐?」
凌燁雲捏著一條雪白綢緞的絲帕捂著唇,又輕咳了兩聲,隨後擺手示意內侍退下,而自己則步下車輦,朝雲傾的步輦走來。而後在看到輦驕中一抹嬌小的艷紅身影時,整個人一怔,咳嗽聲愈發激烈起來。
烈日荼毒下,凌燁雲身著月白九蟒長袍,發束紫玉金冠,鬢發兩側垂落著明黃碧珠瓔珞。他背著陽光向雲傾走來,金色繡蟒的圖騰在陽光下將他籠罩得如翩翩淡泊的神祇。細碎壓抑的咳嗽聲漸起漸落,遮掩了這花園深處的蟬鳴鳥叫聲,讓人听著竟有著說不出的心疼。
壽王凌燁雲走到雲傾的步輦前,他委身望進轎中,即使手執絲帕不住輕咳,卻依舊那般風姿卓越,溫柔淡漠。
他看在看到雲傾時,眸光閃爍著詫異和不曾有過的陰郁,急聲問道︰「真的是你」,而後,他似乎察覺自己語氣重了,便轉而又放輕聲音,道︰「婉兒今日怎麼進宮了?」
雲傾心底疑惑的看著凌燁雲略帶蒼白的俊容和眉眼之間潛藏的憔悴,啟唇,揚起嬌女敕可人的小臉,甜笑道︰「原來是雲哥哥,身子可大好了?今日七夕,太後下旨讓哥哥送我進宮。」
凌燁雲眸光微沉,但卻淡淡的淺笑,似有些心不在焉,他道︰「已經大好了,既然是太後讓你入宮,怎麼現在就走了?還是你要去別的地方?」
雲傾搖頭,歪著腦袋道︰「已經來了一早上,哥哥還在宮外等著呢」
「是這樣」隱約間,似乎听到了凌燁雲松了一口氣,而後只見他陰郁的神色有些緩和,略帶干澀的刀削薄唇露出了一絲虛弱釋懷的笑意,溫柔道︰「原來是冷將軍護送婉兒的,這樣雲哥哥也就放心了,今日天氣燥熱沉悶,也的確該出宮了,免得受暑」
雲傾乖巧婉順的點了點頭,笑道︰「雲哥哥又咳嗽了,可要保重身體,否則婉兒會心疼的」
凌燁雲微證,眼神頓時柔軟下來,他寵溺的看著雲傾,伸手想模她的頭。
可不知為何,那只白皙修長的手在即將觸及雲傾可人的小臉時突然停住,只見凌燁雲面色頓了頓,僵硬的收回手,又是一陣如同破碎般咳嗽,他肩膀微震,片刻後才平息下來。再抬起頭時,卻是抱歉的對雲傾一笑,聲音略沉的道︰「下次入宮,別穿這麼華盛的衣裳太耀眼了。」
雲傾微怔,而凌燁雲卻已經將簾子放下,只聞他聲音略帶壓抑的沙啞,吩咐內侍,道︰「現在正值熱暑,你們將本王車輦內的冰塊取一盆來放在婉兒小姐的步輦內,免得婉兒小姐受暑,還有,等會御駕會經此前往建章宮給太後請安,你們快點走吧」
話剛說完,又是一陣斷碎的咳嗽聲。凌燁雲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隔著轎簾,只見他對內侍擺了擺手。
「是」內侍和碧珠一同應答,隨之碧珠便從一名遞來金盆的內侍手中接過一金盆的冰塊,轉身小心翼翼撩起簾子,放在到了雲傾的步輦中,而後拍了拍掌,步輦便又被抬起,晃晃悠悠的繼續前行。
步輦從凌燁雲身邊經過,行至沒多遠,就听到了一陣劇烈殘破般的咳嗽陡然響起,而後便是幾名內侍慌張驚呼和遞痰盂,換手帕的細碎聲響。
雲傾眉宇緊黜,心口竟一陣揪緊。步輦穿過御花園時,雲傾緩緩的撩開窗旁的珠簾和紗罩,探頭朝身後看去,只見花園中的那輛車輦依舊停落在原地,而那抹月白色身影則如佝僂老人一般被幾個內侍攙扶著,不住的咳嗽掩唇咳嗽
出了後宮,高聳的朱紅厚重宮門前,二十來名身穿青色鎧甲的將士持刀守立,一匹垂著漂亮灰黑色長鬢毛的汗血駿馬上,冷戰天黑袍鎧甲,英姿颯爽的立在風中。他見步輦出來,立刻從馬上躍下,大步迎了過去。
碧珠和兩名嬤嬤一見冷戰天,先是驚為天人的呆住,而後才恍惚回神的叩拜在地︰「奴婢參見冷將軍。」
冷戰天黜眉眉宇,他大步走到步輦前,在看到在碧珠攙扶這雲傾走出時,伸手將她抱起。他眸光不經意間瞥見輦內那一金盆冒著絲絲冷氣的冰塊時,眼神猛地沉凝。
雲傾撒嬌一般的抬手環住冷戰天的脖頸,順著他的眼神望向那盆冰塊,輕輕的道︰「這盆冰塊是在御花園偶遇壽王殿下,殿下怕我畏暑,賞賜的」,說著,又揚起小手指向那兩個跟隨在碧珠身後的老嬤嬤,道︰「這兩個嬤嬤是太後賞賜的,要入進相府教導婉兒宮中的規矩禮儀。」
冷戰天眉宇黜起,他看了一眼那兩名嬤嬤和一臉精明的碧珠,心頭已經有了數目,于是便低頭道︰「臣替家父謝過太後娘娘賞賜,現在正值日頭荼毒,還請兩位嬤嬤上馬車」
碧珠臉上掛著笑意,眼底卻滿是精銳,她道︰「將軍能領太後娘娘的盛情,娘娘定然會高興的,老奴就不遠送了,還請將軍、婉兒小姐一路平安」,說著,便將那車輦內的金盆和冰塊捧來,遞送到老嬤嬤的手中,退讓到一旁恭送。
冷戰天不再說什麼,他將雲傾抱進馬車內,命一名跟隨的小丫鬟搖扇解暑。那盆冰塊倒是的確有些作用,被清風一扇,頓時冷氣升騰,不多時似蒸籠的馬車內就已經涼爽了不少。
車夫駕馬,徐徐的前行。
搖晃晃的馬車,顛簸得人有些困倦,只見那名丫鬟還沒有扇幾下,就開始打起盹來。
「太後可有刁難婉兒?」冷戰天瞥了一眼那名丫鬟和身後那輛載著兩名老嬤嬤,遠遠跟隨的馬車,眉宇緊黜,略帶擔憂的問道。
雲傾襟正安坐,抖了兩下長袖和裙裾,淡淡的道︰「哥哥放心,婉兒沒事。」
能讓她出事的人還沒出生呢,她怎麼會有事?
不過,太後似乎已經等不及了,芙妃的存在就說明該太後一心想要扶植王氏一族的勢力。
可惜,芙妃並不得寵。即使得寵了,她的存在也不過只是太後手中的一個棋子,一個可以代表王氏一族勢力崛起的標志,擺設在華麗宮殿中的傀儡。
皇權更替,群雄逐鹿,如果她能在這次朝廷暗涌的四伏殺機中保住自己名義上的父兄。冷婉兒,從此後,你的一切就在于我無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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