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秋夜,月上梢頭,天空陰霾的烏雲緩緩涌動,卻遮掩不住皎潔明亮的光芒。
相府後院,萬物寂靜,冰涼的月光斜射進幔帳微鼓的寢室,一地破碎斑駁。偌大的床前,瑪瑙碧璽圓珠穿成的垂簾細細密密,映在芙蓉色被褥下,那張睡熟的恬靜稚女敕小臉上。
突然,房檐上空發出細微的瓦礫聲響,如狂風掠過般輕盈而迅速,甚至不帶絲毫間隙,隨後一道詭異的黑影在窗前一閃而過,衣袂簌響的瞬間,一根如同火折子般的迷香已經鄭進了房間,滾落在案幾下。
隱約的慘白月光下,案幾下的火折子閃爍著忽明忽暗的光亮,幽幽的冒著碧綠色的煙霧,奇香無比。
寂靜依舊。
片刻後,寢室的門被推開,一道高大的身影閃進的房間,輕快的在地上翻滾到床前,嚓的一聲,匕首出鞘,閃著寒光快速的刺進了那微微鼓起的被褥。
但,那匕首刀劍上所觸的硬物卻讓黑影瞬間僵硬,他靈活而快速的抽回匕首,但就在這頃刻間,他的脖頸已經被一個冰涼的小手掐住,並且兩根指頭正好抵住他的脖頸大動脈。
「我等你很久了」雲傾的聲音淡淡的,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卻有股震懾人心魂的寒意。
黑衣男子身體瞬間筆直,他扭頭朝身後望去,只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身後,朦朧的月色下,精致的小臉上有著稚女敕的嬌柔,但是那雙漆黑的水靈的眸子里卻閃爍著與年紀不符的聰慧與傲然冷冽。
她是軒燁國傳聞中,聰慧絕頂的妖孽皇後,他要殺的對象。
雲傾看到男子眼底的震驚,紅唇勾起的一抹帶著幾許狡黠的笑意,緩緩的靠近男子的面容,吞吐著空谷幽蘭般的氣息,卻聲音冷冽無比︰「就你這幾招,還不配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她,曾經是經過最高端、嚴苛訓練的殺手,所以當他踏夜而來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他的身份。可是,就算他的輕功再好,殺人手法再干淨利落,在她這個‘無間道特工殺手’面前,卻只能算是雕蟲小技。
說著,雲傾揚起小手,啪的敲擊在了男子的肩頭,瞬間,那男子栽倒在地。
「婉兒」窗格外,听到聲響的孫恆初躍進寢室,卻見地上躺著一個身著夜行服,身材高大的男子。面色不由得一驚,緊張的道︰「是刺客?」
「不」雲傾淡漠的看著地上,被自己打昏的男子,啟唇道︰「是賞金殺手」
因為只有賞金殺手才有這樣上等輕功和靈活的殺人手法,他們必須經過絕對的訓練。這一點,光是他潛進相府後院,卻連孫恆初和冷戰天都沒有發覺就足以證明。
「賞金殺手?」孫恆初面色緊繃,他大步上前,委身一把扯開那名男子的面罩,只見那男子長著一張俊挺的國字臉,雙眉斜飛入鬢,鬢角若刀裁,鼻梁高挺,薄唇冷清,但是美中不足的卻是他的脖頸上有一塊拇指大的圓形印記,外圍為紅色的環,而里面則有一個字‘賞’。
這是賞金殺手特有的標記,也是幕後組織為了更好的操縱這些人而給他們打上的印記,據說這個印記是用一種特殊的藥物畫上的,深入皮膚,若沒有專門的藥水,一生都無法清除。
這也斷絕了殺手們背叛組織的可能性,因為只要有這個印記在,他們必須一身都躲躲藏藏,甚至不能娶妻生子。因為一旦印記暴露,不僅是魅影門,就連江湖上的名門正派和官府都會通緝捉拿。
「是魅影門的一級殺手」孫恆初立刻認出了殺手的身份,卻在同時,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但卻被雲傾擋下,他不解的望向雲傾,道︰「魅影門是個難纏的對手,若是不殺,必留後患」
「難纏?」雲傾微挑秀眉,目光有些閃動的望著孫恆初。
孫恆初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道︰「魅影門是一個龐大的殺手組織,我三年前上山習武時,曾經听過很多關于這個神秘門派的傳聞,據說魅影門有三千教眾,殺手的等級也分三六九等,所有的生意都由分布在天下各方的‘掌櫃’接應,談妥生意後飛鴿傳書給總部‘賬房’,再由‘賬房’算出這筆生意是否合算之後,送到各地方的‘懂局’手中執行分配。」
雲傾雙眸微眯,原來還是一個強大的組織團隊,如此營運操作,倒是有些意思。
「婉兒,這個人非殺不可,因為宮里必然已經有人砸重金要取你的性命,我們決不能讓他回去通風報信,否則,魅影門的殺手伺機而動,只怕難以抵擋。」孫恆初面色沉凝的說道。
江湖上的事很復雜,但是無論得罪誰,也不能與魅影門扯上關系,否則就算天涯海角也再無容生之處。
「留著他」雲傾唇角的笑意勾起,眼底閃爍著精銳的光澤。
孫恆初怔住,有些錯愕的望著雲傾,似不明白她的意思。而雲傾則是帶著幾分冷傲和猙獰戾氣的道︰「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魅影門,殺手聯盟?呵,這可比她手上的那塊虎符有用多了。
孫恆初有些愣怔的看著雲傾充滿邪氣的側容,月光穿透過她如錦緞般的黑發,精巧稚女敕的小臉猶如妖精般迷人心魂,可她的深邃的眼底卻透著如魔鬼一般的狂肆氣息
第二夜,一道靈敏的嬌小的身影從相府後院的窗格上躍出,圓滿的月色下,樹影猙獰婆娑,張牙舞爪的晃動,而那矯捷的艷紅身影卻如同一只火狐般穿過陰暗的林子,消失在夜幕寒露薄霧中。
後廂最為偏僻的柴房內,殘破的油燈點亮,密布的蜘蛛網和灰塵氣息將這個巴掌大的地方籠罩著,一個破敗得幾乎燒穿的銅盆內,幾根木頭 里啪啦的跳著火星,其上則架著一個烤肉架,兩只滋滋冒油的兔腿散發著濃郁的香味。
雲傾蹲在烤架上,不住轉動著兔腿,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瞥向那早已經醒來,卻被一根手臂粗的鐵鏈捆綁得不能動彈的黑衣男子,嬌小稚氣的小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意,揚起手中寒光閃爍的匕首,割了一塊肥美的肉,溫柔的問道︰「你餓不餓,很好吃哦!」
黑衣男子听道雲傾這句柔軟到滴水的話,和那張甜膩天真的面容,似乎氣就不打一處來,他額頭青筋暴起,用已經吼得沙啞的聲音惡狠狠的道︰「有種你就殺了我」
這個口蜜月復劍的六歲孩童已經用食物整整折磨了他一天一夜,讓他看著食物,引發因月復內饑餓而干嘔不止,但她卻依舊笑得溫柔無辜,天真得仿若不染塵世的仙子。
「殺了你?」雲傾挑起秀眉,裝作無辜的看著他,隨後甜甜一笑,道︰「那怎麼可以,你可是魅影門的一等賞金殺手,以你的資歷和這張豐神俊朗,玉樹臨風的俊容,就算賣給貴婦人也值不少銀子吧」
黑衣男子面色瞬間灰白,眼底暴怒洶涌,幾乎有想一頭撞死的氣勢,可是,他被雲傾掉在半空中,雙手連著雙腳形成一種滑稽的跳躍姿勢,所以每次掙扎只能如同墜著絲兒的蜘蛛,晃悠兩下而已。
雖然只有一天一夜,但是這個賞金殺手卻深刻的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
因為雲傾每隔兩個時辰就會拿著食物來看他,並且讓他忍著月復中絞痛的饑餓和口渴看著那些食物和水被老鼠吃掉,被螞蟻爬滿,被蒼蠅叮得發臭。
然後,再輕柔耳語,眼神帶著關切的問他︰「你一直不吃東西,難道就不餓嗎?」
黑衣男子狠狠的瞪著雲傾偶,喉間的干澀讓他說每一字都如同火燎,月復中的饑餓更讓他奄奄一息,他咬牙,再次一字一句的道︰「有-種-就-殺-了-我」
「原來你這麼想死啊?」雲傾歪著腦袋看著他,神色似有些惋惜,那神色,仿佛有種悲天憫人的慈悲。
黑衣男子怔住,看著她那略帶哀傷的神色竟有瞬間的失神,但隨後,男子拼命的搖頭,神色張狂得如同發瘋。
但雲傾卻沒有讓他繼續這樣自殘下去,而是看著被折磨得已經差不多的男子,冷笑著伸手掐住他的脖頸,用力束縛住。
黑衣男子被強制住,他驟然睜開略帶血絲的雙眼,憤怒的眼神中充斥著視死如歸。
但這樣的眼神卻被雲傾直接忽略掉,她邪氣的勾起唇角,溫柔的道︰「我從來都不會讓人死,我只會讓人-生-不-如-死」
男子眼底陡然升起驚駭的恐懼,整個人如同冰冷僵硬的尸體一般,一雙好看的眼楮呆呆的盯著雲傾。那神色,如同灰土,似乎驚恐著雲傾接下來會如何折磨他。
「賞金殺手從來都不會出賣金主的身份」黑衣男子咬緊牙關,控制住心內的恐懼,努力平穩的說道。
「正好,我也不想知道是誰想要殺我」雲傾微微挑眉,神色顯得有些玩世不恭,但雙眼楮卻閃爍著令人震懾的危險。
要殺她的人太多了,太後、顏美人、皇帝、甚至後宮所有畏懼她的人都想殺了她。
黑衣男子打了一個激靈,蒼白的唇微微顫動,沙啞的聲音有些吃力的道︰「那你想知道什麼?」
雲傾笑了,抬手用力的捏住了黑衣男子因憔悴而滿是胡渣的下顎,那笑容令人心驚底發怵,她緩緩的吐出自己的目的︰「自然是魅影門門主的身份和見他的途徑」
黑衣男子瞳孔一收,仿佛瞬間被抽離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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