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預定行程俞羲叢要在第二日晚間參加上海的一場頒獎晚會,下午告別女乃女乃後他們直接向上海去了。在上海的這天晚上水心心有些擇席,很晚了仍然毫無睡意,俞羲叢陪她閑聊一陣。他仰躺著,臂彎里枕著水心心毛茸茸的腦袋。結婚不到一個月水已經發現︰俞羲叢喜歡睡覺時把她的腦袋挾在他臂彎里,雖然她很不習慣,但總是挪開後又不知不覺被挾了進去,而挾著的人仿佛亦是不知不覺。「女乃女乃很孤獨!」水喃喃而語,她在俞羲叢的臂彎里更是睡不著,分別時女乃女乃蠕蠕依戀的眼神此時浮上腦際,讓她同時想起古鎮的爺爺,她想爺爺了。「是啊,」俞羲叢仰躺著,在橘黃色的燈光下微微閉眼︰「二十幾歲獨守空房,幸而有一份宗教信仰聊做安慰!」他嘆息著模了模臂彎里的水︰「六十多年啊……」六十多年獨自生活,借宗教溫暖自己的一位老人!「多麼不容易!」水深深感嘆,腦際掠過六十年孤燈長夜的迷蒙幻像,掠過撫著二胡過夜的孤寒爺爺,那是如何孤寂的兩位老人!不小心她想到了自己身上,發現自己此刻的擇席是假,內心升騰充斥的孤獨感才是真。她深深感受到一種不該有的現象——身邊有人陪伴著,卻比獨自靜坐更加寂寥孤獨,而陪伴身邊的那個人是造成她孤獨的主因或次因。她是上研究生的第三年時首次發現並深刻體會了這一現象的。那時候蘭慎軒已經失蹤三個多月,那個英俊非凡的男子,在該用男孩男生稱謂的學生時代便讓人不由的去以男子稱謂的一個人。那個男子,是叫情竇初開的她把勁使劈使裂了,使得幾乎月兌水了。就是那麼使勁的當口,他忽然失蹤了,他那綿綿溫存與洶涌熱情戛然而止!沒有告別沒有前兆,忽然人間蒸發了,而她是怎樣的苦等苦戀,宿舍女生的歡聲笑語叫她內心的孤寂劇升、人多的地方叫她愈加孤獨。那段時間她是連相依為命的爺爺都嫌厭了,爺爺在屋子里的穿梭聲讓她更加思念那個人、叫她更加徹骨徹心的孤獨,孤獨象一只不由分的黑手,撲上來沖她的心口掏,一把兩把掏個盡空,留下胸間又大又黑的空洞。現在她又感受到了那有著排山倒海瘋狂侵略性的孤獨感,她的腦袋挾在俞羲叢健壯的臂彎中,他身上淡淡的切維濃,他摩挲在她肌膚之上的大手……種種都是讓她心生寂寥的。但這個感覺是可恥的,她明白,這個感覺是不應該、是可恥的,畢竟此刻與她同床共枕的,是她的丈夫。她咬了咬唇,讓心極力克制,克制自己的感覺,克制自己的孤獨感。克制的有些辛苦,讓她忘記了他們剛剛的談話,而俞羲叢的思維卻仍在那個話題上駐留。突兀的,俞羲叢說︰「婚姻,最大的背叛是‘離開’,不論身離開還是心離開。」話剛落音,倆個人同時錯愕,一時皆噤了聲。也不曉得話怎麼就說到了這上面,說到了婚姻與背叛。水怔了怔,略感不適,僵著身心一動不動。過一秒,俞的胳膊將她抱緊了,緊卻溫柔。似乎他被自己的話觸動了。——婚姻,最大的背叛是‘離開’,不論身離開還是心離開。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