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所有煩躁倏忽一掃而空。他笑了,眼楮從手心里的潔白素指轉到枕上的芙蓉粉面。枕頭上的人正吧嗒著黑眼看他。他溫柔起身。「睡吧。」大手去那粉粉的臉蛋兒上攥了一把。這一把,讓眼皮沉澀的水如中巫蠱,頭一耷眼一闔,入睡的速度比嬰兒還快。俞羲叢一挑眉,煞是奇異,轉而搖頭笑了,抬頭去看壁鐘,原來竟已凌晨兩點多,怪道入睡如此神速。而他更不知的是,水最不能沾誰院的床,一沾就困。身子一觸到這床,憂郁煩惱各靠其後,闔眼是夢。夜鳥咕咕,晚蟬咭咭,說不出的催眠引困。21年沒有過這樣悠哉的睡室。她覺少。在夏宅夜夜睡的很虛,過去在父母家留宿的時候少還好對付,在古鎮爺爺家也愛失眠,常常夜很深了,她閃著晶亮的眼楮看窗縫漏進來的月光。此時實在太困了,這幾日在夏宅,夜夜虛覺,早渴念著回誰院扎扎實實補個實覺了。今天可好,得著了!她沉沉睡著了,很快入夢,夢中的她開始一句一句的責備自己。明明沒資格賭氣的,為什麼心里還是氣咻咻?明明前些日子還拿定主義萬事不入心,自娛自樂過日子,可現在怎麼就給人家臉色?唉,罷了,從明天開始,笑臉迎人,素心靜氣,得個清沁無虞吧。可是剛剛這麼勸解著自己,就又惱了——俞羲叢影影綽綽的來到她身邊,絮絮的跟她說話,說的叫人驀然生氣,他說︰「我這樁買賣做的好虧,討媳婦討回一孩子來,千哄萬寵討不到一點真心意!」「什麼話?買賣?我是你買回來的?」「‘真心意’?你豈是稀罕討人心意的?」照說這種話她平日只在心里嘀咕,此時卻是咄咄出口了。她豎著眉、摔著手,啐口回敬,好不痛快!然而手甩到什麼地方上啪的一聲,她立時怯了,這一巴掌幸而幅度不大,倘若再稍稍過一點,就成叛逆了。她馬上意識到失態,想到自己激動沉黑的頭臉,頓覺羞煞了。自己還有這樣粗蠻的一面?好刁,好難看啊!立時後悔不迭!小潑婦一般,成何體統?心上頓時著急,這一急就急醒了。迷迷睜開眼才知是夢!原來是夢!幸好是夢!闔了眼再放心困過去了。其實她不知道,這才不是夢呢。這時俞羲叢緊緊制住她的右臂,把漸漸乖下來她挾到臂彎里,把她的右手填到自己身下。剛剛她那一摔手,差點連累到她受傷的左臂,摔手還不夠,還蹙著眉咬著牙,嘟嘟噥噥,仿佛听到了他剛才的自言自語,摔手蹬腳的跟他擰上了。還真不是個善茬兒!他握著她的細胳膊笑了。然而緊接著,又覺得可憐見了——她啊,也就是夢里敢這麼混一下。
(君子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