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繼續朝前走去,看到有幾名宮女已經穿上了高領的絨毛裘衣,既好看也保暖。那是韓莫離率先引領起的衣著風尚。因為她是南方人,北方的寒冷與干燥于她很不習慣,所以她命人設計了這樣的裘衣。她是心思靈巧的女人,善于穿著打扮,自從她來到王城之後,不僅是宮女,甚至是王城里的貴族婦女都爭相效仿起她的裝束來。
因此,我心里隱隱的有了嫉妒的火苗,可是想想,畢竟她救過我一命,這份恩情讓我有些束手束腳,也注定是我走進她的算計之中……
雪花兒突然飄了起來,掠到廊中,我將低垂的眼神引向廊外,正看到了那個剛剛還想起的人——楚厥的三王子,楚然。他由蒯丹領著從廣場上過,是要到華政殿去求見鷹隼。
我很冒失地快步走了過去,在台階上將他們攔下,蒯丹看到我友好地一笑、問好。我同樣微笑著點頭示意,隨後目光落到楚然身上。
他穿著一件還未抹平褶皺的衣衫,可能是它一直被壓在箱底的緣故吧,身上為了去除陰濕霉味的桂花香過分濃烈,讓人很不習慣。他神情尷尬地向我施禮。
我當他是朋友一樣的說道︰「很久沒見到你了。」
「是。」楚然回答道,不知道再說些什麼為好,看來今天我們的談話會更加簡短。大概是因為他心中所打算辦的事情夠讓他局促不安了,根本沒有心思同我交談。
我沒有糾纏,態度平和地讓他們過去,然後悄悄跟上。我發現楚然有些心神不定,難道他也懼怕見到鷹隼?
到了華政殿門口,大總管厚公公進殿稟告,那時鷹隼正獨自一人坐在殿中批閱奏章,最近從前線遞送的軍情也是特別繁重。
「楚厥質子求見王上!」厚公公拖著長音沉聲報道,擔心會驚擾到鷹隼。
鷹隼沒有抬頭,目光像被粘在了奏章上一樣。
厚公公拱手等待著鷹隼的旨意,卻沒听到任何下令的聲音,于是抬眼偷瞄王案。
「咳咳……」鷹隼咳嗽了兩聲,厚公公連忙低下頭去。
良久,鷹隼說道︰「讓他進來!」
「是。」厚公公小聲回稟著退出殿中。
殿外的楚然再次整理了下衣衫,恭敬而謙卑地走入殿中,很紳士地行跪禮,他依舊風華,處處流露大國王子的風度,但卻內斂而自持。
鷹隼沒有看他,還是以原來的速度流覽著奏章。殿內的氣氛冷冷的,叫人窒息。
楚然接受鷹隼的冷漠,款款道來︰「懇請邪王能讓我回到楚厥去,我的父親已在重病之中。可憐他年邁的身體需要照顧,而作為他的孩子,不能在跟前盡孝是天大的罪過!我听聞上邪也是以孝治國,提倡尊老、養老的風氣。還請邪王體諒我擔憂父親的心情,別讓我違背了‘普世倫理’的體系!」說完,大殿又陷入寂靜之中。
鷹隼沒有回話,想用沉默來拒絕楚然的請求。可是楚然並不甘心,他來此之前,就在心中下定決心要達成此事,盡管他對鷹隼毫無把握。
他說道︰「楚厥不會辜負上邪對它的尊重,我們將獻上豐厚的禮物答謝邪王的通情達理。請您讓我回到父親身邊盡孝,彌補多年來我對他情誼的欠缺。」
「下去吧!」鷹隼沒有抬眼,話語卻一字千鈞。
楚然沒有因遭到直接的拒絕而退縮,繼續說道︰「听說自楚厥派往貴國的使臣因為此事在廣場上自殺了,公然發生這樣的事情只會引起別國的恐慌,對于上邪並無好處!希望邪王能避重就輕,讓我回到告別多時的祖國,以您的仁慈和大度平息危及您聲譽的謠言!」
他,果然聰明。先動之以情,又以利益誘惑,而後曉之以禮。可是遺憾,楚然面對的不是一般人,而是才智過人的邪王隼。
他看穿了他的把戲!
小聰明和大智慧,是兩種境界!
鷹隼拾起銳利的眼光,瞥了眼楚然︰「說完了嗎?」
楚然被問得無語,這位帝王的心像是千年寒冰般難以打動,剛才那麼多陳辭被他當作平常的匯報一樣處理了。
「無話可說就下去!」鷹隼收回目光,將奏章翻了一頁。
「王上何必咄咄逼人呢?」站在門口一直听著殿中動靜的我忍不住走了進來,想要為楚然爭取最後一點回國的機會。
「怎麼?」鷹隼將手覆在奏章上,看向了我。
我跪下來說道︰「每個子女心中都有對父母的思念,這正是他們人性最本真的表現。何況是離開祖國這麼久的人,一直沒有機會得見自己的父母。如今楚厥大王病重,怕是對兒子的思念更會加重他的病情。王上理應體諒他的心情,讓他回到父親身邊盡些孝道。」
鷹隼不喜歡我插手政務,挑釁地說道︰「要不要本王也送你回婉月去看看呢?」
我愣了一下,而後說道︰「王上若有這份心,請先讓楚厥王子回國!」
「這是他父親當初說好的協定,可見他的父親也沒有多重視他!既是如此,何必讓他回去面對一個陌生的政局呢!」
「這並不能成為扣押孝子的理由,血脈親情的連系不是憑協定就可以淡忘的。如果楚厥大王不重視他,那麼派遣他到上邪來做質子,對上邪又有多大意義?」
「放肆!」鷹隼略帶憤怒的斥道。
我怔住了,恍然發覺自己為了楚然沖撞了自己丈夫的威嚴,而且作為後宮中人,在華政殿高聲談及政事本身就有失禮數。
「都出去!」鷹隼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