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觴——邪王的第一任妃》
第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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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
風和日麗的上午。
我穿著一件樸素的紫袍,慢悠悠地轉過回廊。溫柔的陽光在我隆起的小月復上輕盈撫模著,我也輕輕撫了一下。
「婉妃萬福。」
路過的婢女向我見禮。我逗趣道︰「皮癢癢了吧?現在是準備膳食的時間,你還跑到這里來偷懶!」
婢女吐吐舌頭,「下次不敢了。」
說完,她動作極小地沖我擺擺手,快步離開。我笑了,發自心底,很明媚的笑。
華政殿前,那個偉岸的身形高聳著,和旁邊的丞相攀談政事。他用手撫額,動作優雅無比,凝重的黑袍上瓖紅秀金,華麗非凡,卻難掩一份穩重的成熟。
「本王明白,就有勞丞相妥善處理了。」
「是。」
他嘴角上揚出一彎滿意的弧線。
「鷹隼!」
我喚道,左睿的神色迅速變了一變。他沒想到我會無禮的直呼君王的名字,因為他不知道,真正的愛是可以拋除身份不談的。
「微臣先行告退。」他識相地施禮。
「丞相終日為國操勞,難得今天天朗氣清,回府攜家眷出游去吧。改建一事,先擱著也無妨。」
「謝大王恩典。」
他臉上的嚴肅不禁被笑容拂去。我忽然體會,即使再強干的男人,也寄望著與妻子相依的那一點溫存。
權利是硬的,塞在心里會痛,愛情是軟的,可以包裹它的稜角。
「月牙,你不累嗎?挺著個肚子。」
我借機將微胖的身體擠進鷹隼懷里,「如果我覺得累,王能幫我懷一會兒嗎?」
「你呀,你呀!」
不可理喻的玩笑,搞得他不知如何措辭。我將頭靠在他肩上,抬眼往上瞧。從這樣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線條堅硬的下巴,還有微微揚起的嘴角。
他似乎是在笑吧,我的心里一陣歡喜。
晚上,鷹隼駕臨芙芮宮。
婢女們把燈點亮,然後退去,留下我們兩個突兀地坐在殿中。
他身前擺著琴案。
「好不好?」
「……不要啦。」
「好不好……」
「不要。」
他欠身,拉住我的手,眸中的熱力讓我的臉燒了起來。
「好不好,以後我每晚都過來給孩子做胎教。」
我很辛苦地抑制住狂笑的沖動,搖了搖頭。
鷹隼的琴藝很爛,而且很高亢,用這樣的音樂來給我們的孩子做胎教,我怕會嚇到他。即使沒被嚇到,要是學會了聒噪、喧囂,大嗓門說話,那可就不得了了!我一輩子也休想安寧。
「為什麼不好?」他挪過來,將我摟進懷里,問得很平靜。
「因為……」我聲音很低,但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笑什麼?」
「沒有。」我睜大眼楮,緩沖憋紅的臉。
「你敢欺君?」他一臉嚴肅,「到底是為什麼?」
噢?真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因為……你的琴……很難听。」說到最後一個字,我忍不住大笑出聲。
他怔怔地望著我,眼神僵住了,我以為他在生氣,慢慢收斂了笑意,「對不起。打擊你了。」
「你笑起來很好看,月牙。」他用力地抱緊我,狠狠地說。
頓時溫暖的氣氛包圍了我,這樣的懷抱,再也不想離開。
深夜。
層層復層層的床幔里,我和我的丈夫,比肩躺著。並蒂蓮在枕上唯美地盛開,耳邊,是他均勻有續的呼吸聲。
六個月的身孕,我當然不能再侍寢了。只是他每夜,都貼心地陪在身旁。我記得,以前我懷孩子的時候喜歡做噩夢,所以夜里睡得不踏實。他知道這點,所以也不敢睡得太沉,時不時醒來為我掖好被角。
他的關心是含蓄的。以前更加是這樣。從不在別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實感情,像是害怕會被人抓住病腳。
「女人心,海底針。」
這是蕭春娘教我刺繡時跟我說的話。
我拈著針,在繡品上看著,問道︰鷹隼,你的心,是不是也猶如此針?
天威難測。更何況君心?
其實古往今來,帝王的品性皆如此。不喜歡下臣揣摩出自己的意思,畢竟你知道的我越少,越難背叛我。
我很累。
有段時間幾乎疲憊不堪。
小心翼翼地想要抓牢他對我的感情。他不說,我哪里知道?他對我的感情也是一樣的堅定。
反而以為,他在敷衍我,他已經厭倦我。
自小在宮廷里長大,我對愛情沒有安全感,尤其是帝王。我的父親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把感情分成很多份,給了很多人,甚至還有很多人連一小份也沒有分到。
我恐懼。
我需要一心一意的愛。
因為我知道,後宮眾多女子中極少有幸福的。
但是命運突如其來,我與一個帝王避不可避的,在有生之年,狹路相逢。
並且深深愛上了對方。
可是——
樹欲靜而風不止。
巫蠱事件,安陵惑的死,接踵而來……
子欲孝而親不在。
母親、父王,還有我的哥哥,一一離我而去。
……
「公主別說這樣的傻話。」
萬念俱灰時想起落言,她說︰「人活著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除非是真的死了,我才相信沒有活著的機會。……我覺得身邊有很多溫暖的事物叫我割舍不下。就好像陽光,哪怕是能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終于。
在一個晚上。
我逃離了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