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梵笑了笑︰「這次不一樣。」
「噢?」卓妃擱下手中的銅爵,饒有興趣地問︰「怎麼不一樣?」
他略一思考,鄭重地說︰「我想娶她。」
旁邊的王子羿不由瞪大了眼楮,「不過是第一次見面……」
「不,」子梵托腮,靜靜注視著我,「我們在夢里已經見過了。」
這廂,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像獵物一樣落入了捕獲的陷阱,百無聊賴地品嘗著席上佳肴。一個容貌丑陋的男子技藝生疏地為我尊酒,幾滴殷紅的液體濺落到我的袖子上。
「啊!」
「抱歉。」
「沒關系。」想想一點污漬,不傷大雅。
他低頭退到一邊。
此時,子梵興致高昂地站了起來。「兒臣願為父王獻歌一曲。」
「好,難得梵兒有心,但歌無妨。」凌烈臉上浮出輕快的笑意。
子梵又道︰「我想找人與我合作。」
在座高朋隨之顧盼起來,入席的女賓們更是一陣欣喜,躍躍欲試,想與王子同歌。
「不知是誰有這個榮幸呢?」殷姬低語,縴縴玉手剝開荔枝的紅殼,像風中墜落的花瓣。
我輕咳了幾聲,假裝一本正經,「管他是誰哩,反正不會有三頭六臂……」話音未落,卻發現他正朝著我微笑。
這一定是我的幻覺!
我低下頭去,逃避那辛辣的眼神。
子梵抬高了聲音說︰「青青子佩,悠悠我思。有美一人,宛如清揚。……我想請這位姑娘,與我合作。」他揚手指向我,青澀卻稜角分明的臉龐上綻放出溫潤如玉的光芒。
殷姬挑眉,戳了戳我的胳膊,「果然沒有三頭六臂。」
呃……我的天啊,到底在搞什麼?
那個王子梵,他要表演就自己表演好了,干嘛拉我下水!
我痴痴地愣在座位上,努力構思著拒絕的理由。誰知凌烈也發話了︰「那就請這位貴賓與我王兒合奏一曲吧。」
「小女子才疏學淺,恐怕有礙王子發揮。」勉強擠出了一個理由,立刻被子梵駁回︰「不是才高才低的問題,音樂是面對神靈的垂問,發自內心的演繹。姑娘不必拘泥,用心就好。」
「那好吧。」
我無奈地出列。
婢女拿來了洞簫和古琴。子梵要我從中擇一,與他合奏一曲《夜如年》。
我選擇了簫。
之後,他在琴案前落座,率先奏響第一個音符,骨節挺拔的手指在輕輕顫動。琴聲起處,清麗婉轉如露含蓮蓬,優美流暢似回風舞柳,我將蕭管湊到唇邊,慢慢和之。
很久沒有這種受人矚目的感覺了。雖然我只是閉著眼楮,靜靜地統領著一管圓潤輕柔的音色,卻敏銳地辨別出,有不少贊嘆的唏噓聲正活躍在空氣中。
「大王,」一個太監走到凌烈身側,輕聲道︰「楚厥國的使臣正在園外候旨。」
「嗯,叫他們進來。」他顯得很大方,似乎幾月前的兵戎相接已是陳年往事,可心里卻仍然有一種即將面對敗軍之將的驕傲。
演奏沒有停止。我听見彬彬有禮的腳步聲從旁邊踱過,隨後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
「楚厥國太子,恭賀貴國新主即位。」
楚厥?太子?
是誰?
莫非是他……
好奇心慫恿著我睜開眼楮,昔日那張剛毅、瘦削的臉再次呈現在了我面前,只是眉宇間隱約多出了幾縷滄桑。
但沒錯,他的確是楚然。
「賜座。」
楚然謝過凌烈的好意,轉身之際對上我的視線。
他目光溫和、鎮定,似乎一點也不奇怪我的出現。
而我呢?根本沒有想到他會來。
接下來要怎樣咧?
裝作不認識吧……
可是,他嘴角漸漸浮出危險的笑意,「怎麼,邪王妃親自為凌王獻藝?」
多諷刺的話!
我不寒而栗。
一瞬間,周圍的嘈雜已然退卻,場面變得詭異非常。
凌烈欠身,問道︰「你說她是誰?」
「上邪國大王的妃子。」
他毫不留情地將我的身份抖落,推出去給眾人凌遲。我握住洞簫的手一陣顫抖,心底是前所未有的空曠寂寥。
曾幾何時,我與他奔跑于月下。
因為同樣的命運,認定對方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懷王府中,我們傾心相談,依舊是互相信任。
後來,他請求回國,我對鷹隼好言相勸,雖說不指望他感激,但也沒料到有一天,會被他當做報復鷹隼的工具,活生生地撕裂尊嚴。
我淒然而笑,隱忍地望著這一切,沒有出聲。
凌烈逼問道︰「你是嗎?」
「她不是!」
關鍵時刻,殷姬挺身而出,「試問臣妹怎敢將邪王的妃子偷帶出境呢?」
「據說,他們夫妻關系不太和睦。」楚然是要把我置于死地才罷休,當然更多的,是對鷹隼的戲謔,「在她嫁入上邪的第一天,她就想過,要逃離那里。」
「可笑!」殷姬柳眉倒豎,「人人皆知,邪王對婉妃寵愛有加。楚太子可別借題發揮,污蔑我的朋友。」
「公主別激動,說不定你是給這位姑娘騙了。」在旁邊看戲的卓妃突然站起身,審視著楚然,道︰「我見楚太子理直氣壯,想必不是說謊。就算是捕風捉影,也得先有風才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