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狐疑地抓過信,打開看,錯不了,是我們約定的內容。心里忍不住高興,她安全到家了,我也就放心了。那麼鷹隼也會知道我在楚然手中咯。不過兩軍對壘……很多事,都要等戰爭結束才能定論。
「沒錯吧?」他噙著悠然的笑。
「可惜你信錯人了。」我在椅子上坐下,沒進燭光的陰影里,「淡泊如你,也能學會爾虞我詐,我又何必墨守成規呢?不如耍賴一回。」
陣前的血已經流得太多了,我不想婉月的士兵再受人挑唆去送死,屬于他們的戰爭早已結束,該是休養生息、享受安寧的時候了。
「 ——」
擱在案上的瓷瓶落到地上,碎開了花。楚然雙臂撐在我椅子兩邊的扶手上,將我困在了上面。「不寫——也得寫!」森然的語聲中透露著無法拒絕的威儀。
「我們婉月不過區區數甲,即使來了也未必幫得上忙。」
他盡量沉住氣道︰「軍事之要,乃能有所濟。他們是最了解婉月攻守的人,如果有他們在,里應外合,收失地不過探囊取物。」
「失地?」我冷笑道,「你說的倒是冠冕堂皇。倘若婉月真能收復,你會還政于它嗎?還不是想做大自己的地盤。」
緊繃的空氣幾乎要迸出火花,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對峙著。他的眼楮,忽然因某種瘋狂的明亮起來,漸漸靠近的呼吸讓我有些害怕……
他仔細觀察著我的表情,嘴角翹出得意的笑容,「我就知道,女人把名節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如果你堅持不肯動筆,那我只好找街頭的乞丐,抱著你笑一笑咯,讓鷹隼,和上邪的王室永遠都蒙受羞辱!」
「卑鄙!」
他的臉上赫然多出五道指印。
「楚然,我真的佩服你的卑鄙。沒想到權術之路,令你氣質盡改!」我仿佛從他清秀的身形中看到了魔鬼的影子,在那里張牙舞爪,試探著想要吞噬掉這世上的一切。
他直起身,同我拉開距離,以勝利者的姿態問道︰「害怕了吧?」
「……」
靜止的時間,久久的沉默。
我扯過黃絹奮筆疾書,輕飄飄的,扔給他。
****
「前方的戰事,怎麼樣了?」
某天,我拽住一個送糧的士卒問道。
他支支吾吾的,不肯告訴我,這時,楚然的屐履慢慢出現在我眼下。
「有人要見你。」他偏首,「跟我來吧。」
轉進大堂,已經有人等在那里。他裹在灰色的斗篷中,帶著一把有奇異花紋的佩劍。那花紋很熟悉,似乎是見過的。
「你是?」
「末將薛凱臣,拜見公主殿下。」他單膝跪地,為我行軍禮。
姓薛……
「莫非是婉月貴族、薛太保的後人?」我記得自開國以來,婉月的貴族就只有一脈異姓,因為護國有功而位列三公,是進入太廟唯一有資格佩劍的家族,並以罌粟花為圖騰。
他嘆了口氣,抬起頭來,「婉月遭賊人入侵,國不國已。臣願追隨公主,*賊寇,復興婉月!」
我把住他的手肘,將他攙起來,「薛將軍,感激你對婉月的一片忠心。」
可是你好糊涂啊!
婉月已失江山,何苦為他國之間的攻伐殫精竭慮呢?
楚厥虎狼之心,無非是想打著這樣的幌子謀實地而布厚陣,與上邪爭奪天下的主宰之位。哪里有我們鼎足的地方呀……
「公主,末將已召集了八千子弟兵,在御馳城中安營扎寨。」他的手激動得快要發抖,蒼白消瘦的臉上微微泛著亮光。
「你們何時出兵婉月?」我轉身,望向楚然。
「還要等些天。」
「怎麼,哪里不順利嗎?」
他模了模鼻子,「這些你就不用問了。」
好啊,你就瞞著我吧……
我瞪了他一眼,說︰「明天我想去軍營里見見‘我的’部下。」重讀‘我的’,以示強調。
他隨口答應︰「行。」
大概是在薛凱臣面前吧,他不得不對我放寬政策。
一夜清寒後還是燦爛的秋日陽光,熱烈中怎麼都有股透入骨子里的涼意。我收緊韁繩,慢慢驅進營中的*場。
印象中,婉月的武將跟文員沒有什麼區別,可是這八千余兵各個身姿挺拔、精神抖擻,讓我看到了一種生長在靡廢小國里未經磨滅的志氣。
我翻身下馬,拱手作揖︰「眾將有禮!」心中隱隱覺得對不起他們的忠貞,為了名節,被迫頒布手諭將他們召集到這里,而未來的命運,禍福難料。
「薛將軍,你知道楚厥為何按兵不動嗎?」我佯裝巡視,與薛凱臣低語。才知道,楚然分兵西進,連同申原軍隊將鷹隼圍困在了午央境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