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繞下案頭,背對著我說︰「莫離。」
是她……
我心神一緊。
付太後在乾元殿待了十八年,意味著鷹隼奪回王權也有十八年了。今天,他去乾元殿為付太後送行,定是想起了往事,想到了莫離與他謀劃的點點滴滴。
可是韓莫離永遠都不知道……永遠都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上邪隼十三年秋末,鷹隼下旨秘密賜死王後。
執刑的人是我。
刑法是一杯有毒的鴆酒。
出了內室,大堂中的我百感交集。閉目靠在太師椅上才勉強克制住焦慮的心情。
我的對手將死了,她的生死握在我手里。
可是,在這之前,我悄悄聯絡親信救出了蒯丹。
事情進展的很順利,我猜測,鷹隼有意放松了警戒。
他在賭嗎?
賭天意!
賭上天給蒯丹一線生機!
後來,那個男子被我救出,他不敢懇求我放過王後,只求,用自己的性命換取她的自由。
「你的命我要了。」
他抬起眼,目光堅定︰「蒯丹甘願就地正法。」
「不。本宮將你的命判給王後,我放你們雙飛。」
他疑惑地望著我。
「等我消息吧。」
其實心里十分猶豫。
一個敵人,放了她,難保不是禍患。
鷹隼呢……想她死麼?君令如山,何況這是死罪!
放了她,我會怎樣……
反反復復地思慮,心神不寧,反反復復地勸住自己,又反反復復地堅定決心。
我在等……
等鷹隼改變主意。
我對他說︰「我處死了那個孽種。」
我告訴他,我比他更堅定的要判處王後死刑。
要他知道,不會有意外。落在我手里,她必死無疑。
唯有他,才能收回成命。
唯有他,才能救她。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淒絕的晚霞飄然而至。
等了一天,他始終沒有改變主意。
我起身,賭一次天意!
賜給韓莫離的酒其實有兩杯,有兩杯不一樣的酒遮在紅綢底下。
一杯是有毒的鴆酒,一杯是*。
倘若,她選擇的是*,那麼,我就依照天意救她;如果她喝了毒酒,那麼,我也只好順從天意……
誰知道,到頭來幫她選擇的不是她自己,而是我。我和她在鳳鳴宮里發生了口角。隨手掀起紅綢一邊,現出一杯酒。——那就是她的命運!!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杯怎樣的酒。
靜靜坐在大堂中等待結果,心亂如麻。
到了這一刻,我已經清晰知道,自己想救她多于想她死。
閉上眼楮的我猛然站起來,睜開眼,心底有一個強烈的願望,要救她,要幫她選擇正確的酒——*!!
這時,鷹隼連跑帶撞地闖了進來︰「莫離呢?」
我呆住,沒想到這時候他會來。
他抓住我的肩,急切地問︰「莫離呢?莫離呢?」
赤紅的雙眼中明白無誤地寫著害怕失去的恐慌。
「在內室……」我說道,聲音因為緊張而蒼白。
他松開我的肩頭,提步就往內室走,恰巧,小周子從內室走了出來。「王後娘娘已經……就法了。」
「啊……什麼……」低低的輕嘆,他推開他,走進去。韓莫離四肢癱軟地伏在案前,毫無知覺。軟軟的身體,帶著余溫,可是模樣,如同死去一般。
「莫離!」鷹隼喚她,將她攏進懷里。溫柔的聲音,熟悉的麒麟香懷抱,再冷的天地和風霜都會因此消融。可是她听不到,她看不到,她和這一切永遠的擦肩而過了。
「記住一個人很容易,忘記一個人很難,所以,你不這樣做,本王也會記住你。」
修長的指節劃過她的臉。
她的臉上掛著一滴未干的淚。
鷹隼低頭吻住她的眼淚。
「大王,你改變主意了?」
我走進來,望著這一切,問道。
他低靡地說︰「但是一切都晚了……沒道理,一個人愛我,我卻用恨去回報,不是嗎?」
「如果王後還沒有喝下這杯酒,你預備怎麼做呢?」
鷹隼沉吟了一下,注視著韓莫離的睡顏,「本王可以放她走,就當她死了。讓她回南疆去,她喜歡那里。」
「也許我們還有一線機會。」
「你說什麼?」
如星一樣的眸子掃到我臉上。
我朝桌案走去,掀開托盤上覆住的半邊紅綢。鷹隼看到,那下面竟還有一杯酒。
我取下發上的銀簪,戳入杯中。
黑色!
是黑色!!
「大王,王後喝的不是毒酒!」
我驚喜的叫道。糾結的心這一刻才松弛下來。
韓莫離啊韓莫離……
是你命不該絕。
「月牙,她就拜托你了。送她離開王城。本王雖然可以饒恕她,但王命不可以饒恕她。」
鷹隼命人備好馬車,送我上路。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在漆黑中,他的憂傷、溫柔都被掩蓋得滴水不漏。
「等她醒了,不要告訴她是我的旨意。這樣,她才能和過去有個完全的了斷。」
但是最終,我們都失算了……
……「在我心里有著無法出讓的東西。」……
……「我離不開王城,我的心在這兒。我愛他……這種愛一直沒離開過,一直都在。可他不知道,我有多心痛,愛一個人愛到心都為之撕裂了。」……
燈火明滅中,手中的畫也帶動了我的思緒,再也抑制不住有些遺憾,垂眸,斂去所有的悲傷。繞出案頭,我走到鷹隼身後,攔腰抱住他。「憂能傷身,還請大王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