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公子兮未敢言。
那七個字不僅僅是一句不會沉寂的千古詩篇,更是她的心。
良久,樂世扶住她的肩,攬過她︰「你的心,我了解。」
是夜。芙芮宮。
「這麼說,我也算半個牽線人兒?」嵐月兌掉鞋襪,躥到榻上。听說我病好了,她特意來看我。我們並排坐在榻上說著話,嵐嬌嗔道︰「母親,但我還是不喜歡那個什麼郡主。打心眼兒里覺得她配不上我太子哥哥。」
「感情哪分配得上與配不上啊?倒是你太子哥哥,莫要辜負了人家一片痴心。」
「這個母親放心,太子哥哥絕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她忽然湊近,俯到我耳邊說,「其實父王也不是。」
我笑了︰「那會兒你被關到乾元殿,可冤枉了你父王哦。」
她眨眨眼楮,一臉神秘︰「後來父王去看我了。」
「噢?」這倒是稀奇。
「他跟我說,叫我好好听媽媽的話,在乾元殿里待著。」
「你向來都是不听話的。」我輕戳嵐的腦門。
她「哎喲」一聲避開。
「你和你父王之間肯定訂了什麼協議,不然你斷不會乖乖就範。」
「母親果然了解兒臣。」她勾勾手指頭叫我過來,低低的興奮地說,「父王帶我出宮了。」
「什麼?你們居然跑出宮去了?!」
「是的,是我吵著要去的。長這麼大還沒出過宮門兒。父王就帶我去了,條件是以後乖乖待在殿里修身養性,而我也做到了。」
略顯死沉的秋日宮殿被橙色燭光填滿,我一時間沉寂下來,沒想到鷹隼在背後做了這麼多事,關心兒女,循循善誘……枉我還埋怨他只重江山不顧家庭。像他這樣的人,口頭上不善表達,行動上卻溫暖細膩。典型的外冷內熱。
我搖搖頭,覺得不可置信,嘴角牽出一抹窩心的笑。
嵐兒又說︰「那天,我問父王,你覺得母親的缺點是什麼?因為我心里還在跟您生氣,氣你把我關起來。
「他說,母親沒有缺點,只有特點,只要是你喜歡的,不管對錯,都是對的。
「我便問他,‘在你眼里,母親是不是永遠都是對的’?
「他想了想,很嚴肅的告訴我,‘第一,媽媽永遠都是對的’,第二,如果你覺得媽媽錯了……’」
嵐故意打頓,我問道︰「怎樣?」
「他說‘請回頭看第一條’!」
「哈哈……」我和女兒相視大笑,鷹隼真鬼!
「好了,快睡吧,明兒還得早起呢!」我挪出地方讓嵐睡到里邊。自帝國建立以來,于宮中女眷,鷹隼又加了一條規矩,但凡女子除了原有的事務以外,皆要從事紡織。一是彰顯上邪勤勞樸實的作風,二是崇尚節儉,以勞力換取財物,拒絕揮奢。
其實我想,可能是前幾年上邪的財力在戰場開銷得太多了,所以才會做出這般休養生息的策略。
嵐裹著被子,露出小小的腦袋問道︰「母親,宮里不是有專門織帛的女紅坊嘛,叫她們去做不就行了?」
「你不懂。‘一個人生活得太過舒適,武功就難有精進’,生活和做人的道理也是如此。」
我起身吹滅蠟燭,清靈的月光滲了進來將方格窗的影子鋪在地上,微見十九的夜,圓月已有了殘缺的趨勢……
女紅坊。
旁邊的那所宮室傳來唧唧復唧唧的紡織聲,這所屋子倒顯得格外安靜。宮女們屏息凝神地往一排排絹架上繡著花鳥,光線濾過紅布所呈現的粉紅染滿了空氣,使得她們僵硬的臉上也帶起了喜悅的紅光。
「娘娘,已經到了開膳時間。」
翠兒走進來,在我身邊小聲說,害怕驚擾了我手中的動作。
我握住針,仍舊不緊不慢地繡著,「吩咐她們先去用膳吧,我還要等會兒。這個玄鳥的尾巴總繡不好,我剛剛才有了一點思路。」
「好的。」翠兒轉身,揮了揮手,宮女們一一停了動作,出門。
鷹隼是在我快要完工的時候來的。
他的腳步很輕,以至于專心刺繡的我沒察覺到他的出現。直至覺得空氣里有了異樣的味道,是他特有的麒麟香。
我起身,佇立,斂去眼底的驚奇︰「你怎麼來了?」
冷漠是他唯一的回答。
「怎麼了?」這個高大的男人在滿室紅光中,竟有些小孩子賭氣的意味。良久,他才說︰「我來了好一會兒了,就在旁邊看著你。你……不知道?」
想他恐怕是氣我那天裝睡哄他,不過這次真不知道。
「我繡得入了迷,所以不知。」
「那天我去看你呢?也不知道?」
「什麼也瞞不過大王。」嘴角露出尷尬的笑,「那次,是我多心了。」
「阿若心里的人是樂世,我心里的人是你。」他用手指輕輕點了下自己心髒的位置。
歉意浮現在我臉上,一句‘對不起’正要出口,就被他用‘搖頭’的動作攔回嘴里。
「既然明白了,就什麼也不要說了。本王對你永不相疑,我相信你也是。如果讓你懷疑,只能是我做的不對。」
鄭重的口吻,眼楮在微微閃光,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讓我看看你繡的。」他走近,轉動支架上的繡品,「……什麼嘛,一只小雞?」
有沒搞錯?!他竟給予我繡了半天的東西以這樣的評價?!
「大王,你看仔細了,這是一只玄鳥。而且,是一只五彩繽紛的鳥兒,我新設計的。」
「不過是被染了色的小雞而已。」他蹙眉打量,充滿不屑。
這是故意作弄我吧……
「盡管是小雞,也比你好看!你難看死了,黑不溜秋的!」
他得意地笑道︰「高空飛翔的老鷹是不會羨慕被表揚的小雞的,哈哈!」
這幾天的冷戰就在這樣愉快的玩笑聲中結束了……當然,上邪安寧的日子似乎又要有波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