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
身後突然傳來鷹隼抽痛的呼聲,緊接著是重物摔倒的聲音,當我轉過身去時,只見他臉色慘白,一手捂在胸前慢慢躬子,扶住矮幾一角,桌上的東西都摔在地上。
「王,怎麼了?」我連忙過去扶住他,驚覺手掌一向溫熱的他竟在此時生出一層又一層濡膩的冷汗,布滿了掌心、額頭,薄薄的嘴唇也在打顫,極為辛苦的樣子。
「來人啊!快來人啊!」我沖門外大喊。
厚公公急急忙忙跑進來,還來不及問出口,就听我說道︰「傳太醫!快!快!」
他瞥了一眼強忍疼痛的鷹隼,那張臉都幾近扭曲了,他身子一顫,連忙奔了出去。
「鷹隼,鷹隼……」我喚他,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心如火燒,「鷹隼,鷹隼……」我掏出手帕為他擦汗,他似乎呼吸困難,捂在前胸的手轉到胸口衣領的位置,緊緊地揪扯住,響著指節用力和顫抖的聲音,而汗水仍不斷地滲出,大滴大滴地墜落在地上。
我慌了,但越是緊急的時候反而越是冷靜,雖然我的背後也已感覺到涼意。「鷹隼,是不是很不舒服?能站起來嗎?我扶你過去躺下?」
他嘴唇翕動了幾下,說不出話來,最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時,翠兒攜幾個婢女匆匆趕了過來,我吩咐道︰「幫忙把大王攙到木榻上去。」
翠兒攙過鷹隼的左臂,我攙起另一邊,他勉強支撐著站起來,走了幾步,腳步越來越浮,氣息也越來越弱,忽然,在走到木榻前時,他一個癱軟倒了下去,陷入昏迷。
「鷹隼!」
我大叫一聲,挽住他,跪在他身旁︰「快來人啊!太醫!叫太醫啊!」驚慌的淚水終在這一刻模糊了眼楮。
鷹隼,你千萬千萬不能有事……
這麼多年來我從未見他生過如此大病,不過人終究是人,鐵打的身體也有累垮的一天。凌鵠宮中盡是忙亂的人影,唯獨太醫深沉冷靜的動作突兀在畫面里成了揪心的慢鏡頭。
我長跪在鷹隼榻前,仔細端詳著他的睡容。慘白的面孔,虛汗淋灕,神情痛苦但極為放松,卸除了所有的戒備。仿佛那才是最真實的他,卻以虛弱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心驀地縮成一團。
記得上次寢宮里闖進竊賊,他第一時間就能警覺地醒來,想必是平日里是不敢深睡的,思慮著國家朝綱和民生大計,以及防範著所有陰謀家的覬覦。他的確太辛苦了,十七歲登基為王,二十七歲一統江山。這幾年來又得忙著穩定局勢,身體力行地帶動上邪國民休養生息,以‘士農工商’繁衍天下。
他最反感的事便是听不得旁人說他‘工作狂’,他也想休息啊,好好調理體及生活,雖然不必事必躬親,但一時間疆域擴張,有了比從前多百倍的政務需要他過問呢。而對于上邪的人民來說,他已然成為了一種信仰,成了上邪的神。
但我仍當他是我丈夫,我今生唯一的守望和依靠。
鷹隼,你不能有事,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太醫在幾番會診後,將診斷的病情告訴了我︰「啟稟娘娘,大王是積勞過度,得了……」他苦澀著眉頭,似乎在斟酌措辭。
我平靜地鼓動道︰「還請太醫大人如實相告!」
「不如這樣說吧。」他頓了頓,「可能是大王近段時間憂心西北戰事,作息時間紊亂,以及胃口減小,傷及了脾胃,頭部供血不足,是為貧血,導致呼吸急促。但更重要的一點是……大王的肺部不大好,可能或有長期病痛。」
「長期病痛……」我頭腦一陣暈眩,「太醫大人有什麼方法能剔除病根嗎?」
「這個……微臣定當盡其所能。」
「有勞太醫大人費心了。作為上邪的御用大臣,你比我更清楚的知道大王的身體對上邪意味著什麼,他正當盛年,還不該倒下,哪怕丁點兒小病本宮也決不允許!」我緩慢的說,每一個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氣,示其鄭重,也是我的心聲。
太醫徐徐頷首。此時,翠兒將煎好的藥端了過來。
「鷹隼……鷹隼。」
他還是昏迷不醒,我勉強灌了幾勺藥,全從他嘴里流了出來,衣領浸濕了,全是污穢的藥漬。
「娘娘,這麼灌怕是不行。」翠兒也一臉焦急。
我思慮著,咽回擔憂的淚水,望向火燭。動蕩的燭光猶如我眼里的風雨之色。
「去找只粗點的麥管來。」我想到了一個主意。
「是。」
過了片刻,翠兒為我找來兩只麥管。「娘娘,這是要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拿起一只,然後端過藥碗喝了一口,含在嘴里,伏在鷹隼近前,把麥管遞到自己嘴邊吸住,令一端放進鷹隼口中,就這麼一點一點地將藥汁吹進他的咽喉里。原來‘相濡以沫’還有第二個版本。我再次端起藥碗,又喝了一口,反復這樣的動作。
良藥苦口。
我向來痛恨藥的味道,這一次卻沒有半點排斥,甚至絲毫也不覺得它是苦的,對我來說,它是聖藥,是靈藥,它是讓我丈夫好起來的救命藥。
鷹隼被疼痛灼燒得干裂的嘴唇,在藥汁的滋潤下溫潤多了,氣息也慢慢有了起色,均勻有序。到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五更天了。太醫陪著我,留守在殿中。
「月牙……」他的眼楮還未睜開,我的名字已從他口中逸出。
「我在這里,鷹隼,我在這里!……你可有感覺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