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棲息在枯樹邊,叫了幾聲,又飛走了。
從一開始,不棄就是鷹隼派去烏洛蘭部落的臥底。這次來王城,胡氏王跋列有意試探他,他喜歡嵐,是為了讓旁人相信他的張狂無忌,和對邪王表現出的那種徹徹底底的傲慢。
只是,對嵐的感情,好像在心底無孔不入……
「將軍!在敵營中潛伏十年了,以你的資歷應該懂得,兒女私情與國家利益相比不足為題。等到時候功成身退,要什麼女人沒有?」
「阿虎,」不棄喝止他,「少在我耳邊嘀咕,我的腦袋還很清醒!」
是嗎?阿虎顰起眉,剛才他與洛平川大戰不像是玩笑,可是這樣的人物,若要掩藏住心底的真實想法,又是何等容易?
阿虎將目光拋向遠方,眼前浮現出不棄一張張不同情緒、不同性格的面孔,儒雅、沉郁,熱血、懦弱,多變、老實……雖然在不同的角色里穿梭,換著不同的面具,但他的心始終如水一般淡然,平靜。他明白取舍,會顧全大局。
「將軍,是我失言了。」阿虎咧開嘴,笑了笑。
不棄吁了口氣,「這趟上邪沒白來,回去後,跋列勢必會嘉獎我們。我猜想,那會是我們的巔峰時刻。」
「將軍已經算計到了?」
「只是大致明白了邪王的用意……」他听到有馬蹄臨近,自然而然終止談話。
嵐收緊韁繩,遠遠地望見了河邊的兩人。馬蹄懸空,風吹亂她垂散的發,卷起來,如宿命的波浪,使得她有了一絲疑惑。
……「一般的人,能藏住臉,卻不能藏住眼神。可是,只要我想,便連眼神都可以藏得住!」……
「烏洛蘭不棄!」嵐喚他。
熟悉的聲音,令他松弛的心弦繃緊。不棄回過頭來,已換上輕快的笑意︰「親愛的公主,這是不是緣分,讓我和你在此偶遇?」
「說什麼笑話呢?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噢?」他挑眉,給出一個手勢,「不介意的話,過來坐。」
嵐下馬,將馬栓在樹邊,坐過來。阿虎識趣地走到一邊。
「烏洛蘭不棄,你以前來過王城麼?」嵐抱住彎著的膝蓋,側過臉,很認真的問。
不棄遲疑了一秒,笑起來︰「這是我第一次來。怎麼,你在暗示我,希望烏洛蘭不棄再來嗎?」
嵐搖搖頭,「只是隨便問問。你,你打了洛平川?」
「打了。」
「他得罪你了?」
他想了一下,「似乎沒有。」
「你不該打他。」嵐的眉峰微微蹙起,不怒自威。
「為什麼?因為他是你的愛人,所以,我折磨你了?」
嵐迷惑的看著眼前的人,他的眼楮里有著夕陽的碎影,那略帶怒意的質問顯得有些不真實的柔和,天知道這個人,他到底在想什麼?
「你是不是喜歡我?」嵐問道。其實她不該問,這話他說了不下十次。
但這一次,他卻僵硬地笑了一下,「親愛的公主,烏洛蘭不棄不過跟你玩了一場小游戲。現在,我要走了,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
「我想,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我願意跟你去草原,放馬牧羊……」
烏洛蘭不棄仰天大笑起來,「你的嘴我已經吻過了,我對你的身子沒有興趣。邪王的女兒也沒什麼不同嘛,我薩那拉草原有的是小羊一樣溫順、熱情的姑娘!」
嵐素來不為這些吃醋,她依舊淡淡地說︰「真是這樣嗎?那為何你還不成婚呢?你不是想娶一個中原女子嗎?」
「公主,你今天特別煩!問這麼多問題干嘛?我自己說的話我都不記得了,你怎麼還記得?這是我烏洛蘭不棄的私事,你少打听!」
「好,不棄。既然你曾經說的都是戲言,那就算了。」嵐別過臉,下巴抵到膝蓋上。
濕潤的空氣被霞光染紅,靜默了片刻,不棄遲緩地問道︰「你剛才為什麼說……為什麼你想跟我去草原,你之前不是……難道,是為了一根手指頭?」他唇邊漾開自嘲的笑意。
「不是。」不棄的拒絕,忽然讓嵐堅定下來︰母親說過,認定了就不要左搖右擺。或許是自己搞錯了,不棄沒有來過上邪,他不是那晚的竊賊。
不棄緘口,亦沒再追問。散開的短發在風中微揚。
但願這一刻,時間停止。
他這樣想著。
可是,遠處,阿虎用手攏住聲音,提醒著︰「將軍,時間不早了!」
是啊,時間不早了。
與她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飛快的。
那天,他還驕傲的與她比箭,一晃,食指上已有了明顯的傷痕。
不棄沖阿虎點點頭,對嵐說︰「今晚是我在王城的最後一晚,約了他們,去酒樓吃飯。公主,你去嗎?」
「你們的聚會,我去做什麼?烏洛蘭不棄,……一路好走!」嵐拿起脖子上的狼牙,晃了晃。
不棄溫柔地一笑,站起來轉身的時候,手指在嵐臉蛋上輕輕戳了一下。
「烏洛蘭不棄!」
嵐叫住他。
他頓了頓,不自覺地轉身。
嵐指著自己的胸膛,輕輕地說︰「我在這里記住你了。」
他亦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點點頭。而後向阿虎走去。
背對著嵐。他忽然從懷中模出一個錦囊,邊走,邊從錦囊里拿出一只水滴狀的琉璃耳環把玩著,輕輕嘆息,五味雜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