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辜負了你。」
「都生活了半輩子,還說什麼辜負不辜負。王爺,」懷王夫人淚眼朦朧地望著他,「我……不想你離開啊……」
懷王的眼楮也潮潮的,「都已經年過半百了,我遲早會離你而去。放寬心吧。」他抓起妻子的手,牢牢握住,「好好照顧自己,還有羽兒。此生最令我欣慰的,便是羽兒與大王兄弟和睦,可是我害怕,這孩子會因我的死跟大王生分。」說著,他的眼淚也大滴大滴地掉下來。心中牽掛的事依然太多,太多。
「王爺,」懷王夫人靠入他胸膛,「羽兒是個明白事理的孩子,他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懷王點頭,擦拭著妻子的淚,「好,好,好,我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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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馬車上下來,我孤獨地行進在宮廷大道上。陰冷穆肅的宮牆罩在烏黑的夜色中,像個巨枷,鎖住了許多的人,不能離去,不能掙扎,不能呼吸。我感到無邊無際的悲涼,那壓抑的情緒不受控制地直涌上心頭。我奔跑起來,想立刻回到芙芮宮,似乎在那里才能獲得一點平靜。
女人不過是男人手里的工具……
這次我甘當工具,為鷹隼除去障礙。然而對象卻是一個無辜的同時又是令丈夫尊敬的人……
我也矛盾啊,但是鷹隼比我更加矛盾,我寧願痛苦的是我。
沖進寢宮,我掀落案上的羽觴,跪在榻邊,埋頭深深地哭泣。
有急促的腳步聲朝我逼近,隨後一雙寬大的手落于我的肩頭,「月牙,你怎麼哭了?」是鷹隼,我轉身撲向他,抱著他的雙腿開始放肆地大哭。
他說道︰「沒關系,有我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吧。」他撫模著我的腦袋,我心里卻更難受了。在他知道我賜死了懷王後,會不會還對我這麼溫柔呢?畢竟那個人,很有可能是他的父親。
但願他不是,但願他不是……
他不會是的,他不會是的……
我這樣安慰自己。
可他也是青羽的父親啊……
我的心緩緩下沉,下沉到一個冰冷的角落,布滿了絲狀的灰塵。縴薄的,但是每一寸纏裹都令我幾近窒息。
我終于明白,不管我和鷹隼,誰做這個選擇,都將萬劫不復。我痛哭著,差點兒憋過氣去。
「怎麼哭得這般洶涌?」鷹隼俯低身子,用袖袍為我拭淚。
我抬起頭,止不住眼淚,「鷹隼,你會恨我嗎?你會恨我嗎?」
「你又說傻話了,我怎麼會恨你呢!」
我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月牙,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關切的問,臉色也有些急切。
我癱軟在地上,只是落淚。索性從榻上拉過被子,揪扯著大哭起來。把頭埋在里面,我都無臉見他。原來,結果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容易承擔。
「月牙,月牙,告訴我,你為何這麼傷心?誰惹你了?」鷹隼緊張地問,哄說著,手足無措。
「我覺得心里難受……」我哽咽道。
鷹隼輕拍我的背,擁住我,「有為夫在,沒什麼不能解決的問題。別怕。」
我搖頭,吸緊被子,「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你可能不會原諒我,鷹隼,我既怕你傷心,又怕你不能原諒我,……我該怎麼辦?」你可知我的心,難過得都快撕裂了。
「月牙,無論你做什麼,本王都會原諒你。別難過了。」低沉的口吻,包含的全是信任。
我再次抬起頭來,他已在我視野中模糊,我淚水橫流。
鷹隼蹲在我面前,抬起袖子,輕輕為我拭淚,「你哭得本王的心都碎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一大滴眼淚落到鷹隼食指上,「我替你賜死了懷王。」
他的眼光瞬間明滅了一下,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話,定定地看著我,「你再說一遍。」輕聲的問,怕嚇到我?但我真的害怕了,沒有底氣地說︰「我賜死了懷王。」
鷹隼的腦袋「嗡」地如同炸開,「你私自出宮,就是為了這個?」
看來他已經知道了一點兒,我答道︰「是。」眼淚因為害怕而停止流淌。
他猛地站起身,朝房門外大步走去,邊走邊命令道︰「來人,去懷王府,務必要確保懷王安全!」
房外一陣騷-動。
他又回身走回房里。我說道︰「鷹隼,你不能這麼做。我是以你的名義賜死他的,你這麼做,朝臣心里又會起疑。何況……已經來不及了。」
我抬頭注視著他,希望他理解其中利害。
鷹隼走上前,半跪在我身邊,捧起我由于極度悲傷而有些迷離的臉,強迫我對上他的視線。「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他終于控制不住,怒不可謁,沖我低吼,我的淚水再一次驚落。因為我愛你啊。但我無法說出口。
因為我也傷害了你。
「懷王有錯嗎?你哪里來的膽子賜死他?」
「可是懷王不死,便要死千千萬萬的人……」
「那是假的,那是謠言,誰造謠,本王願殺千千萬萬!」
「月牙不想你做暴君!」
「那你呢,為何要做毒婦?」
我自嘲道︰「古人早說過,最毒婦人心。月牙豈會例外?」
鷹隼垂下手,眸中盈滿痛苦之色,仿佛內心中又是一番驚濤駭浪。
「月牙,你讓本王,萬念俱灰。」他咬著字說。突然掉頭,迅速地走了。
鷹隼,你最後這句話,才是讓我透骨酸心。
我伏倒在地面上,悲憤欲絕。一室的燈火在風中也陰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