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棄心底吃驚,面上平靜。他哪里曉得自己會情不自禁在嵐面前露出馬腳。他盯著嵐,似笑非笑︰「你覺得我像嗎?」
「那天你對我說,叫我提醒父王,跋列要東進了。你在關心上邪?」
「我只是隨口說說。你父王那麼聰明的人,我不說他也會知道的。」
「可你說了。」嵐望著他的眼楮,她總覺得這個人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對,在她面前,他原本的滴水不漏偶爾會漏出一兩滴來。仿佛他一直在偽裝自己真實的一面。
「如果我不是,你是不是就不救我了?」不棄的語聲輕柔,這聲音很像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會兒,俊朗的,沒有邊塞的粗獷之氣。只是少了一塊蒙面的黑巾,讓她能看清他說話時的唇形。
嵐搖搖頭,「不管你是不是,我只當你是烏洛蘭不棄,是我的朋友。」
「朋友?」不棄輕聲一笑,「你真這麼想的?」
嵐側開臉,不置可否。
「公主,那個耳環,可不可以送給我。」
「我沒有帶過來。」
他眼底現出一絲失望,又關切地問︰「你的身體好了嗎?」
「已經沒事了。」她轉過頭來看著他,眼中有一點淚意,「如果,我是說如果。」她頓了頓,話未說出口,幾個黑影突然閃了進來。
「你們是誰?」嵐驚訝地站起身。
不棄跟著站起來,準備擋在嵐身前,黑衣已經出手,將嵐打暈了過去。
「不要傷她!」不棄喊道。
黑衣未出鞘的劍停在空氣里,嗤笑道︰「她是上邪的公主,死了,也不值得你心疼吧?」
「抱歉,她是我要保護的人。如果你殺了她,不光有上邪這個仇人,烏洛蘭不棄也會是你的敵人!」
黑衣驚了驚,清冷地笑了一下,「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其實我本該殺了你,不過上頭說,你會是上邪的威脅,還有一點利用價值。」
不棄心中笑道︰「你看不出的地方還很多呢。」
「現在,和我走吧。」黑衣解開不棄的繩子。
他來到嵐面前,將她的身子扶起來,讓她以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柴堆旁,並伸手撫了撫她的臉。她的臉上還帶著病態的蒼白,這幾天一定累壞了,心痛壞了吧。他俯首,鼻翼靠近她的鼻翼。
「這個男人莫非要親她……」黑衣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可是不棄想親她,卻沒有。
「親愛的公主,再見。」他淡淡說道。與黑衣們消失在夜色中。
「胡人,胡人……小心!啊……」嵐從昏沉中醒來,出了一層虛汗。暈倒前的恐懼還駐留在心底,然而醒來後,不棄已經不見了。
「他們是來救他的……」嵐明白過來,用袖子拭了拭額上的汗。這時,在大堂與鳶尾說話的洛平川,得到屬下回報,說柴房這邊的守衛都被人打暈了,可能有什麼情況。于是匆匆趕了過來。
嵐迎上洛平川的目光,鳶尾隨後而至。嵐的目光愣了愣,今晚的客人?
「人呢?」洛平川問。
「不知道。」嵐回答。
「是你放他走的?」
「你哪只眼楮看到我放他了?」
「不是你,還有誰?」他板著臉,呈鐵青色。
「我說沒有就沒有。」
「那你來這里干什麼?」
「我……」嵐語塞,不過人到底不是她放的。「我來看看他。」
「舊情復燃?」
「你說什麼?」他的話讓嵐感覺到涼意。「我沒有時間陪你發瘋,我要睡了。」她從他身邊走過,想要奪門而出。
洛平川拽住她的手︰「站住!」
她回過頭來,彼此的目光都很凌厲。
「難道我冤枉你了?上次不是你來放他走的?」他的話里像長了釘子,扎得人生疼。「我希望你弄明白,誰才是你的丈夫!」
嵐瞅了瞅鳶尾,不屑地笑道︰「就許你調-情嗎?」
洛平川抬手,不假思索地打了嵐一巴掌。咄的一聲,玲瓏清脆。當著鳶尾的面,他竟然打了她一巴掌。
嵐撫著臉,聲音無比平靜︰「如果你愛我,你就會信我。你這一巴掌,我們情仇兩消。洛平川,你好,你好……好自為之。」她疾奔而出,心如死灰。
夜已經很深了,街上好幾戶人家都滅了燈火。嵐怔怔站在街上好一會兒,又四周胡亂走著,像無頭蒼蠅。
「胡人,你在哪兒?你出來,帶我走!帶我走!」
她沖著無人的街道亂喊,洛平川那一掌,打斷了她所有的猶豫,徹徹底底對他死心了。或許他從來沒有愛過她。他那樣的人,是不懂也不需要愛的。只是談情,逢場作戲,可惜她入戲太深,傷了自己。
「烏洛蘭不棄……王城一別已成終身大錯,請你不要再離開我!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如果當初知道是你拿走了我的耳環,一切會不會很不同呢?不棄,不棄!」
她嘴里胡亂叫著,又胡亂地往前走,像一個尋尋覓覓的小孩。她走完這條街,又轉過一條街,由于身體還很虛弱,她被石頭輕易地絆倒了,摔在地上,手上磨破了一點兒皮,但沒覺得疼。她仰起臉,看著天上的明月,無聲地抽泣起來。
一個人提著燈籠,小跑著朝她靠近。那人將燈籠光照在她臉上,遲疑地呼︰「嵐?」
她轉過臉,帶著欣喜,忽而失落。身旁的人原來是張放啊。他衣袍上染著酒氣,顯然又是剛剛喝酒歸來。
嵐垂下眼,燈籠光籠著她憂傷的臉,臉上的淚水晶瑩。張放慢慢蹲下來,問道︰「這麼晚了,你怎麼在大街上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