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隼看了看他，也將目光轉向了湖面，轉向了青山綠水。肚子里的話，也跟隨著九轉十八彎慢慢轉了出來︰「我了解，你不想見到我。我，倒是想見你。」他淡淡的說，語氣緩和，含著真誠。
青羽不自覺地轉了轉手中的釣竿，好像心里的情緒有了一絲波動，他淡定道︰「听說上邪邊關的戰事吃緊，是想我回去了嗎？」
「沒有別的事，我就不能來找你？」
「如今戰事緊張，你不會有閑情來這里走親訪友吧。」
「自你走後，我很擔心你。回去後，我就要到前線上去了，我希望在臨走之前來看看你，但願你的悲慟已經平息。看到這里環境不錯，我想，你生活在此也很安適吧。我已經頒旨下去，封你兩千戶。你父親的爵位由你繼承，你是新的懷王。如果哪天你想回去了，王城永遠歡迎你。……至于戰爭，」鷹隼吸了口氣，「我會自己面對。你應該有一份平靜的生活。」
青羽耐心的听著，有些詫異他的來意。他原本以為是戰事吃緊，他請他回去幫忙的，不想，是為了告別。
「你不必多此一舉，我自己會過好我的生活。」冰冷的口吻，換得鷹隼釋然一笑，「那我就放心了。」他又停留了一會兒，見青羽對自己沒有話說，于是轉身。
「你要走了？」青羽喚了一聲，他轉過頭來的時候，他也正回頭看著他。伯牙遇子期，三生有幸。那氛圍，那對視的眼神……誰說人類最高的語言不是眼神交流呢？只是沒有人知道，在那個時刻，他們在眼神里說了什麼。僅僅是對望，兩個人的眸光都漸漸變深。忽的，兩個人都笑了。由淡雅的一笑，變成開懷大笑。
群山之間回蕩著他們爽朗的笑聲……
「我帶你去見見我的孩子，還有我的家。」青羽將魚竿收起來，提起空空的魚筒，引著鷹隼向遠處的竹舍走去。「看來今天是一無所獲了，好在釣到你這頭大魚，不至于兩手空空！」
鷹隼也打趣道︰「不管你釣沒釣著魚，你若是不招呼我一頓，就是你不夠意思了！」
「是誰剛剛要走啊？我那里還有半壇好酒，等會兒咱倆一起把它給解決了！」他笑著，語氣又低沉下來，「……你記得嗎，在鳳凰的時候，你說你羨慕清玄師傅，可以和最愛的人隱居在小城鄉里，我那會兒一點也不在意。直到現在，我和沐雪住在這里，把所有的事都放下了，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靜。我才知道，你們向往的沒錯。」
「這真不像你說的話。」鷹隼感慨著。
「人總是在成長的。」
「看到你這麼灑月兌，我很高興。青羽，我真的很高興……想想，你跟著我，其實挺累的。」
「這也不像你說的話。」青羽看著他笑了，「很少見你多愁善感。」
「也許是因為我有一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吧。」
青羽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是啊，那個女人將你改變了許多。」
鷹隼的眉皺了一下，而後說︰「我和她在一起時，是另一個人，一個更像我的人。」
他不再說什麼，兩人沉默著走入小院。
「今天怎麼這麼早……」听到動靜，沐雪迎了出來，見到鷹隼，她笑容僵住，奇怪地看著青羽。
「雪兒，大王來了。快去準備準備，炒幾個菜，我和大王喝一杯。」青羽呵呵笑著，調解氣氛。
「柔然呢？」鷹隼問。
「她不在這里，她和我母親住在山下。」青羽回答著，走過來踫了踫沐雪，輕聲道︰「別不高興，他是來看我的。」
「看你？他沒這麼好心吧！」沐雪直言不諱，當著鷹隼的面說，「他是來拉你回軍隊的，是不是？」
鷹隼心知沐雪誤會他了，以免多費唇舌，他自己答道︰「這件事，我不會把青羽牽涉進來。我知道你們都安于這份平靜。」
「羽哥！」沐雪拽住青羽的手，有些擔心。她清楚他一直對鷹隼心存義氣，他待他越好，他越是願意肝腦涂地。
青羽拍拍她的手，寬她的心，「王是來跟我告別的，並沒有要我走的意思。」說罷，將鷹隼請進屋。兩人喝了兩個時辰的酒，因為趕著下山，鷹隼沒有多留。
臨別時，他對青羽說︰「今生有幾件令我慶幸的事，以後很難再有。能遇到你和大哥，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保重！」
他轉身離去，邁步離開那會兒，青羽心有所動，嘴唇起合，似乎有話要說。旁邊的沐雪適時地拉住他。「其實遇到大哥和你，才是我的福分。」他輕聲說，只有沐雪听到。鷹隼已經走遠，步子洋洋灑灑。
青羽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有些心亂，生出了一種知心而無法再知交的遺憾、悲愴。
回到營地，已經入夜。鷹隼推開我房間的門，走了進來。我正坐在床上做針線。是他那件戰袍，下擺處破了個口子。這件衣服他最喜歡，也不願換。表面上他幾乎從不為任何事或者事物停下腳步，然而心里卻很念舊情。
「你在*什麼心啊？叫他們去補就是了。」他湊過來，我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喝酒了吧？和他聊得還愉快嗎？」
「愉快。」
我點頭，「愉快就好。」今天我一直坐不安穩，就怕兩人會起爭執。這一刻，總算放下心來。我將線打了個結，剪掉多余的線，把衣服展開道︰「你看，已經補好了，你又可以穿了。」
他笑著接過去，一手攬住我的肩，在我額上一吻。
我起身，背對著他，走到梳妝台前，悄悄穩定情緒。突然害怕分別，十分地害怕。在戰場上，他的鎧甲、衣服不知破過多少回，那些兵刃，若是再深些，豈不是每回都可以傷到他。想到這里，我不由心驚肉跳。
「月牙。」他看我心事重重，喚了一聲。
我轉過身來，說道︰「鷹隼，我想跟你一起到戰場上去。」
他驚奇地看著我。
「你說過，沒有必要分別的話，我們絕不分開。我覺得，這次，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你忘了，在申原的時候，我們也一起被敵軍追殺過，我不怕。」
他沉聲，嚴肅地說︰「戰場的苛刻不是一個女人可以承受的。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待在這里，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