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隼的臉色突然黑得像鍋底一樣︰「像這樣的輕浮浪子,留他做什麼?」
輕浮浪子?!
我所認識的夏浮生,含蓄典雅,是一個謙恭有禮的君子,這個形容詞用在他身上極不相稱。
「大王何出此言?」
鷹隼欲言又止。
「是否夏先生冒犯了天威?」難道他初來宮廷,就做了什麼違法犯忌的事?想想根本不可能。我心中的疑慮更重。
鷹隼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說︰「我現在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大王有什麼好悔的?」
「月牙,我難以想象,那麼冷的天氣,你躲在水缸里是何種感受?那一定痛苦不堪,寒冷到徹骨吧。」
「好好的,干嘛又說起這個,你看我不是沒事嗎?」
「沒事自然最好。不過夏浮生,此人本王留他不得!」
我一臉困惑︰「為什麼?」
「你別問了。這事自有本王處理。」鷹隼慶幸我不知道,事關女子名節,他也不想這件事成為我的煩惱。不過我哪里想到背後有這樣的隱情呢,當我從昏迷中醒來,房中明明有女婢。卻是青羽之後找來的。而我很自然地認為,是她們為我換的衣服,所以從未過問。
「夏先生有驚世之才,你不是慕名已久嗎?他現在或許一時想不開,你再等等,說不定他就想通了。」我試圖勸說,因為從鷹隼臉上,我看到了熟悉的殺機。
鷹隼動了動手指,緩緩握成拳。「本王原意是想由他擔任諫議大夫,另外作為太子賓客,輔助樂世。等到樂世將來繼位,他會是他身邊最可靠的信臣。可惜,此人剛愎自用,誰知道他有沒有真才實學!」
「就因為他拒絕你,所以你要殺他?」
鷹隼不答,緘默中,目光隨意跳躍。
我笑道︰「你也知道你食言了,對吧?說好了,不會取他性命。」
「不過是一個庸才,況且,當著宮人的面,他如此固執地拒絕本王。滿朝文武都知道,他是押解來京的罪犯。既然他不肯將功折罪,不肯表明忠心,只好以謀反罪論處了!」
我奇怪地看著他︰「謀反是你栽贓給夏先生的罪名,大王豈能因莫須有的罪名論處他呢?你這樣說,讓月牙覺得似乎僅僅是為找一個理由殺掉他而已。大王不是愛才之人嗎?」
見我言辭犀利,鷹隼的態度也強硬了幾分︰「夏浮生有沒有才,尚有待考證。何況他即使有才,也不願為我所用。一個懷抱才華而不願將其發揮的人,跟一個無才之人有什麼區別?本王殺他,又有什麼好惋惜的?」
「好,你有你的道理!」我站起身,「月牙有些累了,想先回寢宮休息。」
他抬頭望著我,意識到我不高興,張張嘴。我扶住腰部,「請恕臣妾先行告退!」說完,我果斷地轉身。
大概是夏浮生真把鷹隼氣壞了,所以他才惱怒得要殺他。等他氣消了,我再來勸說,也許,能化解他們的干戈。
夏浮生的心理我很清楚,曾經我也因血統問題而充滿矛盾。但是大勢所趨,盲目的堅守這些原則,實在是沒有意義。
??****??晉王府中有一個謀士,叫聶深寒。
他在申原參軍,認識了絕肖,兩人成為朋友。他隨他來了王城。
這夜,晉王府中。听聞邪王請進了丘陵君,意圖讓其輔助太子。絕肖與聶深寒座談,問︰「先生以為此事何為?」
聶深寒坐在大殿的暗影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見嘴唇起合︰「丘陵君在外聲望很高,太子若能得他輔助,必定贏得人心,得到朝廷官員和百姓的信任。此人,恐會成為殿下奪位的阻力。所以唯有殺之。」
??死牢。
昏暗的光線中彌漫著一股酸腐之氣。右邊第三間囚籠里,靜默地坐著一人。即使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仍難掩他的光華。
「夏先生,您這樣才德兼備的人是不應該在這里的。」獄卒打開牢門,讓送飯的僕役將食盒遞了進去。
夏浮生淡淡說了一句︰「謝謝。」
獄卒對他很尊重︰「您不用客氣,您的名聲小人早已耳聞。如果有什麼需要,您只管吩咐。」
他點了點頭,拿起小桌上的筷子。
這時,翠兒提著燈籠,引我從門口走入。雖然遮著面紗,但牢房里的霉氣還是嗆人。他,的確不該待在這種地方。
「夏先生,還記得我嗎?」
我彎身,走到牢籠里。
他轉頭,放下筷子︰「記得。王後娘娘。」
「一別數月,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相見。先生也沒想到吧?」獄卒搬來一張舒適的椅子,我坐下。正對著他。
「世事本就難料。」
「不過決定禍福的還是自己。在道義面前,一個人應該懂得犧牲小我。況且對先生來說,這不是犧牲,這是成全。」
他低頭,逃避我的眼神。我猜測他並不是甘願埋沒才華的人。于是繼續說道︰「成全你多年懷才不遇將要落空的宏願,成全你多年求知背後的目的。這樣的你,才會有意義。」
他搖頭,動作沉重。「你不能理解,我與你的境遇不同。你嫁來上邪,是你國家的意思。而我的國家,不會原諒我背叛它。」
「夏先生,身為男人,你活著太傻了。午央已亡,你還能挽回什麼?長久以來的戰爭讓天下人元氣大傷,如今四海平定,各國子民友好相處,莫不是眾人之福?為何你不肯站出來為天下人考慮考慮呢?」我語速平靜的說。
他陷入沉默,心底隱隱彌散開的是兩難的酸澀味道。
「敢問先生年方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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