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秋天的黃葉落了滿園，有一些隨著風裊裊飛揚。鋪在地上的，仿佛柔軟的毯子，我和鷹隼一路走來，太尉夫人陪在身邊。
??鷹隼問道︰「怎麼不叫人清掃？」
??「大人說，葉落歸根，隨它們吧。」太尉夫人的語氣平淡，我听出了一分超然月兌世之心。
??浮浮沉沉，光陰荏苒，有些事情咱們必須服輸。
??走到主臥室，太尉默祥纏綿病榻半年有余，如今已經起不來床了。甚至連轉動一子都極為困難。他蒼老的面孔對著床頂，感受著我們走近的聲響。
??「大人，王來看你了。」太尉夫人在默祥身邊輕聲道了一句，隨後站到一旁，請鷹隼上前。鷹隼彎子，溫和地喚道︰「老太尉。」
??默祥的眼神動了動，兩個人對視著。一個是滿眼的關切，一個是滿目的感激。
??「請王恕罪，臣多日沒上早朝。能在臨別的時候見一見大王，老臣也算……死而無憾。」他的頭腦十分清晰，但聲音是微弱的。
??「默卿言重了。上邪有幸，得你輔佐兩朝。今日本王一來看望你，二來，帶王後一起來感謝你。默卿勞苦功高，從特使做到太尉，也實屬不易。好些人喜歡你，還有好些人不喜歡你，但本王和王後都喜歡你！」
??鷹隼望向我，我也走上前。「太尉大人，好久沒見你了。」
??「王後。」他的眼神從我臉上滑過，又轉向鷹隼，「做您的臣子，是老臣的榮幸。我沒有生在一個太平盛世，但王讓我看到了一個這樣的盛世，也因為國家開明，我才能走到今日。王，臣死後，願意將全部家產捐給國庫。」
??他的眼神清淡的瞥了一眼站在鷹隼身後的妻子，見到她也點了點頭。于是，欣慰而虛弱地勾起一絲氣若游絲的笑，繼續道︰「宦海沉浮四十多年，我得罪過不少官場對手，許多人稱我老奸巨猾。
??「上一次，夏浮生的死是鏟除我的最佳時機，謝謝王對臣始終不移。當時，臣就問自己，這輩子，還求什麼？榮華富貴，該享的都已經享了，最難的，是得到主人對下屬堅定不移的信任。這，如今我也有了。
??「于是我在心中許諾，今後不再取上邪的半分俸祿，要為王鞠躬精粹，死而後已。」
??鷹隼已經被深深地打動︰「你的家人，本王會厚待他們的。」
??「不用了，讓他們都回鄉吧……」
??默祥的眼簾無力地垂下來，最後的氣息也歸于平靜。
??然而我記得他臨終前的最後一個眼神，就像預見了上邪的未來一樣。這個心智和謀劃都堪稱高明的老臣子，在臨終時對家人的安排，似乎預示著王城已不是一個久留之地。難道有什麼暴風雨即將來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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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鷹隼走出太尉府的大門，「誰會是新的太尉？」我問道。
??他舒了一口氣，調整喪失愛卿的情緒，道︰「東方達。」
??我與他坐上馬車。「這個人臣妾也略有耳聞，听說資歷很深，是丞相大人一手提拔上來的。」
??「你不懂。」鷹隼閉著眼楮，靠在椅背上慢慢道來，「左睿看中的人固然是沒有錯。不過東方達這個人，論其才干，有上將之風，能夠統領千軍萬馬，但論得失……」鷹隼揶揄的抽了一聲，「他是有功必爭。」
??「大王是如何看待‘野心’兩字的？」
??「世人難免有不可馴服的心性，蠢蠢欲－動，不過……也要有自知之明。」
??「這麼說，東方達是一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咯？不然大王也不會委以重任。」
??「什麼都被你猜到了，我還用說嗎？」
??我握住他的手，他睜開眼楮。
??「大王，那為什麼太尉大人不把家人留在王城呢？他沒有野心嗎？」
??他擁過我的肩︰「默祥的子孫中沒有特別出眾的，留在王城只會遭人排擠。所謂人一走，茶就涼。他不在了，默家也就沒有庇佑了。說不定朝中的人會私心報復。」
??我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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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府。
??一盤棋下了大半，勝負未見。此時，僕役匆匆來報︰「稟晉王殿下，方才太尉府傳來消息，太尉大人病故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絕肖捏著一顆黑子，邊觀察著棋局邊說道︰「老狐狸生前不肯與我合作，死了倒好。先生覺得，父王會讓誰做新的太尉？」他落子，看向對面的聶深寒。
??他淡定地拾起一枚白子，「東方達。」
??絕肖笑了笑︰「別被先生說中了。」
??「你看著罷，這個人會對我們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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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鷹隼果然宣布讓東方達任太尉一職。另外，青羽交出了兵權，要回雍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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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上，一群白鴿飛過。
??青羽牽著沐雪的手，向神允殿走近。衣衫飄獵，畫面中蕩漾起一種單薄的、空曠的美。
??鷹隼站在正前，幾個台階後，有我在看著他。
??「真要走？」離愁在他聲音里不著痕跡，唯一看出不舍的，唯有他背向身後的右手，正無所適從地摩挲著。
??「留下來也沒有用武之地，還不如回家種種地，澆澆菜。」青羽還是一臉明媚的笑意，倒也有幾分舍不得。他走上前，給鷹隼一個擁抱，「好二哥，珍重啊！」
??「我會的。……二哥想和你，把當初的話，再喊一遍！」鷹隼伸出手，青羽握上去，兩個人的手越握越緊，一起說道︰「江山不敗，大河無止！」
??陽光照著這干淨的畫面，像要定格成永遠一樣。鷹隼輕笑著松開手，「回去了好好過日子。」
??青羽點頭，一步一步退著走，眼神一直沒有離開鷹隼，走了一段距離後他才轉身，拉著沐雪向宮門而去。
??我來到鷹隼身邊︰「既然舍不得，為何不留下他？」
??他低眉，望著空蕩蕩的廣場地板，「我希望他這輩子，再也不要踏入這是非之地。他已經為我廝殺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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