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泉宮,我假裝很疲憊了,屏退了所有的宮人,獨自坐到梳妝案前卸妝。黯淡的燭光照得鏡中的自己有些模糊。我漫不經心地擰開小風管,里面果真有一張字條。
「太子欲在離城之後暗殺殿下,請王後救命。」
我取下燈罩,將字條在燭火上燒盡,百味糾結。
原來讓絕肖坐上了太子之位,他還是容不下他。阿若自盡,是想以死將消息傳遞給我……我微微嘆息,起身往凌鵠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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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大殿里沒有點燈。進房時,只有一片濃密的黑,清脆、哀婉的口哨聲在黑色的空氣里游走。高高低低,小小的起伏著,好像這本來是一首歡快的歌,然而因為主人的心情,變得悲傷起來了。
我環視了一周,找到鷹隼。他墊著一張席子,隨意的坐在地上,吹著口哨。
我來到他身邊,沒有說話,陪他坐著,听著他的口哨聲。
他或許在想,他是否做錯了,在宮中失去權力,意味著失去一切,包括親人。
他的口哨聲停了下來,問道︰「樂世還好嗎?」
我點頭。「大王,別坐在地上了,還是坐在椅子上吧,不然身體該著涼了。」我望著他的眼楮,他心里的難過我明白,他亦了解。
他站起身,隨我坐到椅子上。大殿中還是漆黑的一片。
「王,我有一個提議。」
「你說吧。」
我語速慢慢地︰「從王城到婉月路途遙遠,何況要帶著婉月妃的靈柩,我想讓朝歌和洛平川一起護送樂世離城。還有嵐,一直吵著想去我故鄉看看,把她也帶上吧。一路陪樂世說說話,他的心情也會好些。」
「就這樣辦吧,你去告訴絕肖,說是我的意思。」
我挽過鷹隼的手,枕在他的手臂上。「王,你看窗外的月亮,還是那麼的干淨,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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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絕肖埋頭批閱奏章,他勤懇的樣子讓人欣慰。但我沒有欣慰的心情,只是扯了下嘴角,又嘆了口氣。
听到嘆氣聲,他抬起頭來︰「母後。」
「絕肖,母後此來,是有件事想找你談一談。」
他看到我的目光很認真,意識到是一件嚴重的事情,于是停下筆,繞出桌案。「什麼事?母後請說。」
「頭七之後,樂世會帶阿若的靈柩離開,母後想讓朝歌送他們一程。你不介意吧?」
他考慮了幾秒鐘道︰「不介意。」
「母後還想讓你妹妹嵐一同前往,不介意吧?」
他沉著地思量了一會兒,道︰「不介意。」
「那好,母後不打擾你了。」我轉身,準備離開。身後傳來他的聲音——
「母後,請留步!」
我頓了頓,轉過身,「有什麼話要說嗎?」還是他反悔了?
「你們都下去。」他支走宮人,道,「母後對兒臣有什麼誤解,還是這刻鐘說清楚的好!免得以後母後對兒臣的誤解越結越深。」
「我自認對你沒有任何誤解。」
「若真如此,母後今晚也不必來這一趟了。你讓朝歌隨行,分明是不相信我的人,你讓嵐陪著,也是想她看住洛平川。母後,兒臣說的對嗎?」
我點點頭︰「果然不愧你父王對你的教導,如此洞明一切。既然我說的,和我沒說的,你都知道了,那母後也沒什麼好說的。但請你記住,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凡事不要太過分!」
他輕笑一聲,語調平平︰「母後認為兒臣會殺大哥?」
我沒有說話,認為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母後對兒臣的信任就只有這些?」他低下眉,道,「兒臣會保證他平安到達婉月,如若不然,兒臣把命賠給他!這下,母後該信了吧?」
他抬起眼,我前幾秒還堅定的意識竟莫名有了一絲松動,難道是冤枉他了?這又怎麼可能!
「母後就信你這回。」我說道,離開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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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知道這原是張放背著他下達的命令呢,隨著朝歌、嵐的隨行,這個命令自然取消,也永遠無法證實他沒有加害樂世之心,也無法澄清眾人之間微妙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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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浩湯湯的隊伍駛出宮廷,樂世下令先去了姮河邊,他答應阿若,要在那里,為她放一盞河燈。
河燈被他執著,放入水中。
因為不是放燈的時節,因此河面上只有這一盞燈。看著河燈在水面上孤獨地漂浮,樂世又放了一盞,再放了一盞。
三盞燈相映著飄遠,就像他們一家三人在風雨中相伴。
另外,也代表著三次遺憾。
阿若曾說過三次,想去看河燈。第三次他答應了,亦是一個不能圓滿的夢。
河燈入水了,她人不在。她等的這一天永遠都不會來,但是那晚,她陪著樂世笑談著以後……
「阿若,你真傻……但這一切都會值得的,有一天,我會帶你回來,讓這姮河中……為了你,放滿河燈……」
他將手中一個冰涼的東西攥緊,那是我托嵐交給他的雙龍玉佩。有了這個玉佩,他在婉月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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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阿若的死也堅定了樂世要回王城的決心,對宮里的孩子來說,權力才是一切幸福的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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