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囹圄……囹圄……」
「囹圄鎮!」
「身心為囚徒,世代無從解,原來是這個囹圄!」
楚留仙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此時的感覺。
他已經徹底明白過來了。
記得在九曜古船上,在來時的路上,楚離人曾大致為他解說過七罪之訣流程。
其中有一點就是:在仙緣鎮中,通不過考驗者,將會被永遠地留下。
原來是這個留下!
楚留仙想起他忽略什麼了。早在楚離人提起到,囹圄鎮中人皆是七大世家旁支時候,他就覺得奇怪。
七大世家旁支固然遠不如嫡系有地位和供奉,來得尊貴,但各大世家依然會為其提供聚居之地,各種照應。
那些聚居之地多在家族根本附近,旁支之中若是出現什麼人才,也會第一時間被主脈吸收進去。
囹圄鎮這個地方,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不適合七大世家旁支子弟繁衍生息,那這些人又是怎麼出現的呢?
原來根子就在這里。
「他們,根本就是囹圄鎮中‘囚徒’的後裔,怪不得他們的表現那麼奇怪。」
楚留仙想到這里,腦子里就浮現出他們剛進入囹圄鎮時候,鎮上居民的各種奇怪反應。
「世代為囚徒……世代為囚徒……」
楚留仙不由得生出不寒而栗感覺,就好像一陣冷風從大開著的六片頂陽骨里灌下來,灌入骨髓當中一般。
他猶如此,旁邊小胖子更是淡定不能,整個人都開始哆嗦,顫抖。
「怕了?」
楚留仙頭也不回地問道。
「非常怕。」小胖子毫不含糊,直接干脆,「怕死了,險些尿了褲子。」
「後悔不?」
「不後悔啊!」
「為什麼?」
「楚哥你不是說會帶我出去嘛。」
小胖子很是坦然地說道,那副兄弟的命就交到哥你手上的光棍氣十足,可惜,下一句他就露底了。
「那個啥……」
小胖子原形畢露,忐忑地問道︰「哥,你沒騙我吧?」
楚留仙一翻白眼,徹底沒理會這胖子的心思了,這廝就讓感動不起來。
一邊跟著小胖子扯淡,楚留仙一邊將部分心神放到雲想容身上。
這個丫頭給他的感覺很是奇怪。
本是疏離x ng子,偏偏有意無意地始終跟他保持同一步調。
越是疏離x ng子的人,就越是當有自己主意才是。雲想容這一次固然基本上沒有怎麼說過話,但楚留仙怎麼做她就怎麼做,似乎對他很是信任。
楚留仙很好奇,這雲想容到底是一個什麼想法?
經過他的觀察,雲想容只是在剛剛听到囹圄鎮真相時候,臉上白紗波浪起伏,微弱鈴鐺聲音從她腕上傳來,當是一時克制不住地戰栗。
隨後,她就平靜得好像冰雕一樣,不曾露出半點異狀。
「哎,又是一個不簡單的女人。」
楚留仙心中嘆息,放下了借機觀察的念頭。
「胖子。」他轉而對小胖子說道︰「你還要出去找食不?」
「不了。」
小胖子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瑟縮著肥大身軀,道︰「我覺得還是可以忍耐一下的,減膘,就當減膘了。」
明白囹圄為何物後,小胖子對囹圄鎮這個地方畏之如虎,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踏出客棧半步了。
話一說完,他好像覺得冷一樣,抖了一下,道︰「那個啥,楚哥我先回去了,沒睡飽。」
楚留仙為之失笑,目送著小胖子逃一樣地跑回有間客棧。
雲想容一言不發地飄然出雕刻鋪子,抱著的想法估模著跟小胖子無差。
楚留仙搖了搖頭,沖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持起刻刀雕刻的難陀行了一禮,轉身也要離去。
恰在此時,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你想學雕刻嗎?」
「嗯?!」
楚留仙一怔,豁然止步,掉過頭來,望向難陀。
難陀頭也不抬,手上動作不止,就好像剛剛那句話不是他所說的一樣。
此刻雕刻鋪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那話當然不可能是出自別人之口。
楚留仙想到楚離人臨走時候拋下的那句話,福至心靈,躬身道︰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謹受教!」
……
後面的r 子,楚留仙再也沒有回過有間客棧。
一開始,難陀全身心沉浸進去雕刻,楚留仙坐在旁邊亦看得全神貫注,偶爾交流楚留仙也不發一眼,只是點頭、搖頭;
一r 過後,兩人位置互換。楚留仙持刻刀,憑心雕刻,旁邊難陀靜靜地看著,不見悲喜,不發一言;
又一r ,楚留仙每每雕刻完畢,總會看難陀一眼。若是看到點頭,則扔至一旁;看到搖頭,便重新觀察,沉思後出言求教。
……
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
最後幾r 里,難陀再不曾發一言,刻一刀,連動作,姿勢都沒有變化過。
楚留仙也徹底地沉浸到雕刻當中,竟是不曾發現到底是什麼人,會在什麼時間送來飲食。反正,每次他放下手上刻刀,總能看到熱騰騰的飯菜就擺在面前。
到最後一天,雕刻鋪子里又一次鋪滿雕刻。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些雕刻不是出自難陀之手,亦不是一個絕代風華,卻沒有面容的女子。
楚留仙的雕刻涉及極廣,無數曾經在他腦海中留下印象的人物,總能以他們最輝煌,或者讓他最印象深刻的形象,出現在他的刻刀下。
有美麗女子如辛夷、雙兒、千幻櫻等等,亦有小胖子、公子燁、陳林等人,有公子錚與楚母,有楚天歌和楚離人,連難陀都有一個正在埋頭雕刻的人像成型……
當楚留仙終于放下刻刀後,心中有一個預感浮現出來,知道他在這里停留的時間不長了。
他再次抬頭,望向難陀。
這一次,難陀沒有輕易地點頭,輕易地搖頭,沉默稍頃,長太息出聲︰「我能看出來,此女忠,此女純,此女受你憐惜。」
他說話時候,目光分別掠過辛夷、雙兒、千幻櫻三女。
「此人乖戾,這個驕傲。」
這回是公子燁和陳林。
「這兩人,你既想親近,又不能親近,站在最近的最遠地方。」
難陀提到公子錚和楚母的時候,楚留仙神s 第一次發生了變化。
「你的手法已經大成,藝近乎道!」
難陀這話從字面理解,分明是贊嘆,可是落在楚留仙的耳中,听出的又是遺憾,是惋惜。
「請指教。」
楚留仙以師禮待之,恭敬求教。
「我能看出那些,證明你每次雕刻的時候,都將心神、情感灌注入其中,他們才有了靈魂。」
「可惜……」
難陀搖著頭,狀極惋惜,又有茫然,似乎他想要說的話,自己都無法分辨到底是對,還是錯?
「從中也可以看出,你是一個
——無情人!」
最後三個字,難陀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吐出來,對面楚留仙听在耳中,瞳孔驟然收縮。
「你有心,但無情!」
「在你的雕刻當中,我看不到情。」
楚留仙一直等到難陀嘆息著將話說完,方才恭敬地道︰「敢問,何為情?」
「何為情?」
難陀似乎犯難,低著頭良久,才緩緩地說道︰「情之為物,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他再搖頭,道︰「從你的作品里面,我看不到。」
楚留仙默然稍頃,徐徐道︰「弟子也不知道你說得是對,還是錯?什麼是情,何為無情?我亦不知。」
「我只知道,若為珍視,我當守護!」
楚留仙說話同時,伸出一只手來,高舉過頂,在最高處翻掌而下,向下一壓。
「轟~~」
擺放在地上的上百個木雕浮空而起,一個個身上或多或少,或簡或繁,浮現出一個個龍禁圖案。
霎時間,整個雕刻鋪子成百上千倍的明亮,一燈如豆掩蓋在這樣的光亮下,昏如夕陽。
「轟轟轟轟轟轟~~~~」
一個個木雕炸開,一個個龍禁圖案懸浮而起,匯成一條銀河一樣的光帶環繞在鋪子上空,最終蜂擁而來,匯聚于楚留仙舉過頭頂,遙遙相對的雙掌間。
他一邊將兩只手慢慢地合攏,不住地壓縮著那些龍禁,讓它們燃燒得最明亮,最耀眼,同時靜靜地看著難陀眼楮。
難陀j ng神一恍惚,仿佛看到七天前,楚離人從外面踏進來時候的眼神。
那是堅定!
有著屬于自己道,不容人置喙的堅定!
當那些龍禁銀河被壓縮成一點,湮滅在楚留仙雙掌間之際,難陀明白了他的道。
以木雕來代言。
難陀的道,是陪伴,是一種痴!
楚留仙的道,是守護,是一種執!
面前的楚留仙依然恭敬有禮,如對尊師,但難陀卻從他身上那份堅定上,看到了指天高峰,出鞘利劍一般的鋒芒。
天若阻我,天也捅一個窟窿的鋒芒畢露,堅定不屈。
難陀又是一嘆,好像在一瞬間,覺得什麼東西在動搖,覺得自己好像老去了無數年。
「罷了。」
他搖搖晃晃地起身,仿佛是坐得太久血氣不通,站立都不穩了,對著楚留仙說道︰「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楚留仙毫不猶豫地應道︰「請吩咐,弟子若能辦到,定不推辭。」
難陀教授他的是雕刻,又不是雕刻,更是一種過程,一種對自身道感悟和明晰的過程。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難陀亦為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理所應當。
「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看看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她在仙緣鎮里面,不肯見我。」
難陀說著,將一直持在他手上,須臾不曾離身的刻刀遞過去,道︰「這,就算是我給你的報酬吧。」
「它叫︰情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