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李威、孫濤這幾個總是佔據倒數排行榜的老油條,全班同學都挺高興。大家的成績各有進步,即使名次稍有下降,分數也提上去了嘛,父母面前總有個交待。
誰不希望以愉快的心情走進寒假、迎來春節?
吳建豪、範韋約了人去網吧聯機玩游戲,齊然還有別的事情,只好頂著兩位朋友幽怨的目光,推掉這個讓他自己也很心動的邀請。
東川一中歷史悠久的辦公樓,帶著五十年代中蘇友好時期特有的蘇俄風格,磚木結構的建築主體,木樓板踩上去咚咚有聲,齊然只好盡量放輕腳步。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干這種事情,齊然像做賊似的,心頭咚咚咚的打著小鼓,臉色也很不自然。先後幾個側身而過的老師都把他多看幾眼,要不是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肯定會當他是來偷試卷的。
「嗨,這有什麼嘛,我又不是干壞事!」齊然給自己打氣,徑直走到三樓正中間的校長辦公室。
門開著,張樹森在一中當這麼年的校長,這扇門在上班時間就從來沒關上過,全校師生隨時可以來找校長。
齊然放緩了步子,探頭探腦的朝里邊張望,只見張校長站在窗邊背對著門口,手里捏著跟點燃的香煙,辦公桌上的煙灰缸里有不少煙頭。
奇怪,記得張校長平時不抽煙啊?
齊然也沒想太多,屈起輕輕敲了敲門︰「張校長。」
張樹森的精神不太好。眼皮子有些浮腫,不過看到齊然還是很熱情的招呼︰「這不是我們的見義勇為小英雄嗎,你期末成績進步很大呀!怎麼。找我有什麼事?」
他一邊說一邊拿個玻璃杯子去飲水機那兒倒水,沒有半點兒架子,就像長輩招呼子佷——這可不是齊然專享的待遇,多少年了,每位走進這間辦公室的師生,都會感覺如沐春風。
不過連齊然的成績進步都一清二楚,這就是張樹森的重點關注了。要知道全校有三千多學生。齊然又不是成績最拔尖的,一校之長能知道他的進步,肯定是專門留意過。
齊然心頭暖暖的。臉也就越發的紅了,吭吭哧哧說了來意︰「張校長,咱們學校食堂已經裝修好了,下個學期重新營業。要招承包的。對不對?」
難怪齊小然這麼不好意思,他答應幫冉尚蘭承包學校食堂,當時把胸脯拍得砰砰響,真到了走後門說情這一步,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為和張樹森關系不錯,幫冉尚蘭的出發點也問心無愧,今天他才硬著頭皮來到校長辦公室。
張樹森哦了一聲,點點頭︰「是啊。學校食堂停的這些天,同學們只能到外面吃飯。都反應不太方便。寒假期間學校選好承包人,爭取下學期開學食堂就能重新營業。」
「張校長,您看能不能考慮下這位?」齊然說著就把冉尚蘭做的計劃遞了上去。
張樹森接過了,沒有急著翻看,而是擰起眉頭瞅著齊然,等他給一個解釋。
齊然趕緊說︰「這位冉尚蘭冉阿姨是我們班上貧困生宋剪梅的嬸嬸,以前在農機廠食堂做炊事員,後來企業破產下了崗。我吃過她做的菜,她手藝很好的,期望值也不高,憑本事掙點錢就滿意了。不像原來那個承包食堂的老板,總想著從同學們嘴里大撈一筆……」
張樹森很有技巧的引導發問,把宋剪梅的情況、冉尚蘭的想法,甚至齊然和他們的交往全都套了出來。這位校長原本緊繃著的臉就慢慢松弛,到最後還漸漸露出了笑容。
「齊然,你說的那個宋剪梅挺漂亮啊,你是不是喜歡她?」張樹森和齊然並排坐在老式長條沙發上,突然迸出這麼一句。
「怎麼可能,我喜歡的是……」齊然正說得麻溜,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兒,硬生生把話又吞了回去,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楮︰張校長,您、您這是?
「早戀是不對滴,不過看你沒有私心,我就收下這份材料了,」張樹森站起來,拿著計劃書走向辦公桌。
計劃書已經收下,意味著接下來的承包招標,冉尚蘭至少會得到公平的對待。
齊然看見張樹森抽煙,猜到他可能在忙什麼事,就準備告辭離開。
突然張樹森想到了什麼,彈了彈那份計劃書︰「話說在前頭,這件事我不方便出面啊。米校長介紹了飛翔後勤餐飲公司,這家公司和市教委的關系很好,恐怕最後是他們中選,呵呵。」
飛翔公司?齊然听到這名字就開始犯惡心,根本沒去想張校長為什麼把這些告訴他。
沒辦法,飛翔公司實在是名聲在外,準確的說那叫臭名遠揚。近年來推行城區中小學餐飲後勤社會化經營,飛翔公司不知道和教委有什麼關系,拿下好幾所學校的合同。初二那年南浦中學的伙食就是由他們提供,味道像油鹽醬醋胡亂扔進去的,肥膩膩的肉片,沒炒熟的蔬菜,發芽的土豆……同學們戲稱是豬食,又有順口溜「飛翔飛翔,飯菜是堆翔(屎)」。
南浦中學不少家長有權有勢,很快就鬧起來,三下五除二把飛翔從學校踢了出去;但其他學校就沒這麼牛了,齊然那些考到二中、三中的初中同學,每次聚會只要提到伙食,就會叫苦連天。
想到初二時見識過的那些大肥肉、像從菜場撿來的爛蔬菜和各種富有創意的奇葩調味,齊然的胃在翻騰,臉色也變了︰「張校長,那個飛翔公司太差勁了,您可以親自去考察一下,絕對不能讓他們來辦食堂。要不同學們寧願去學校外面小館子吃飯。」
張樹森搖搖頭︰「那怎麼行?按教委要求,到時候肯定會搞封閉式管理,午餐和晚餐時除了家在附近的走讀生,別的學生不準出去吃飯。」
齊然愣了,食堂辦那麼差還不準學生出去吃飯,那和攔路搶劫有什麼區別?
「如果校方選了飛翔,然後實行封閉式管理,到時候你和同學們會怎麼辦?」張樹森說完,似笑非笑的看著齊然,等待他的答案。
難道張校長被飛翔在教委的關系,或者某種利益蒙住了眼楮,改變了他多年堅持的立場?齊然想到這里,心頭也漸漸起了火苗子,毫不客氣的說︰「如果真成那樣了,我肯定不會老老實實去吃食堂,首先要和同學還有家長聯合起來,向教委反應問題,教委不解決就找市政府,還有媒體記者來曝光;然後我也不會守學校的規定,外面的小飯館只要是合法經營的,學校就沒理由不準學生去吃飯!」
「你就不怕受處分?」張樹森虎著臉,敲了敲辦公桌。
不怕!齊然迎著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張樹森又放軟了口氣︰「我記得你家在本市,是走讀生,到飯點就可以出去,不受什麼影響嘛。」
「可還有那麼多住讀的同學呢!」齊然氣呼呼的看著張樹森,對方的形象已經從值得尊敬的教育家,漸漸朝偽君子轉變。
「不錯、你小子不錯!」張樹森突然哈哈笑起來,似乎很開心的樣子,用力拍了拍齊然的肩膀︰「好小子,先回去吧,這件事我會考慮的。」
這是哪出戲?齊然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悻悻的告辭離開。
副校長米慶玲和齊然擦肩而過,她不耐煩的敲了敲門︰「老張,考慮得怎麼樣了?學校搬遷到雙河新區的事情,史秘書又打電話來問了,江市長還等著我們回話呢。」
「還是召開全校教職工大會討論吧,」張樹森說。
「老張!這可是江市長的意思!」米慶玲睜大了眼楮,校領導的意見都不統一,召開教職工大會的結果可想而知。
張樹森微笑著不再說話,米慶玲氣呼呼的轉身離開,高跟鞋重重跺在木地板上的聲音漸行漸遠。
張樹森走到窗口,看著樓下已經走過籃球場的齊然,悠悠的嘆道︰我張樹森教半輩子書,總不能連學生都不如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