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听到耿業康跑來通傳,姜枚咦了一聲,顯得很是驚訝。他們對永安這邊的勢力稍稍進行過一番了解。畢竟他們人生地不熟,說不上能知道多少,可對這邊的一些最強大的勢力,總還是能听到不少事情的。不管在哪個說法里,杜家都是永安城這邊附近當之無愧,幾乎可以算是獨一無二的巨頭。鎮守在永安城的那位奪神期高人,據信也是杜家的供奉,只是因為和楚國朝廷達成了一致,這才在永安城的衙門里掛了個職位。
其實,永安城的歷史甚至還沒有杜家在這里周邊開拓的歷史來的長。之前,杜家也不過是楚國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家族,還是因為朝中出現了變動而被貶斥,甚至可以說是放逐到了當時還叫且安鎮的地方。
看看當時的這個名字,大概也能了解到這是一個多麼讓人缺乏安全感的地方。且安本來只是個軍鎮,只有少量的隨軍的民夫、家屬以及實在是走投無路的赤貧戶跟隨著不到四百人的一支疲憊雜亂的邊軍駐扎在這里,無休止地用大木料修建圍欄、拒馬,挖掘陷阱,就是為了避免從十方大山中涌出的妖獸侵襲距離這里只有一日路程的泰豐、興業兩座毗鄰水道而得以興旺起來的城市。說這邊是個無足輕重的附庸,大概都是高看了。
可是,隨著杜家的到來,情況卻漸漸變化了。杜家雖然是被貶斥到且安,可家族的基本並沒有很大的損害,也就是說,當時他們手里其實還是挺有錢的。為了自家的安全,杜家拿出了一大筆錢,將且安面向十方大山的這一面的土木城牆修成了厚實的石質城牆。當時,還有人覺得杜家人這是在自找沒趣,但第二年發生的一次獸潮,卻讓這邊幾乎所有人對杜家的觀感完全倒了過來。要不是杜家捐資修建的石牆,恐怕且安連一天都頂不住。但他們卻憑著僅有的人手。頂住了整整兩天半的獸潮,並斬獲大量妖獸材料。
姍姍來遲的泰豐、興業的援軍連打掃戰場的份都輪不上,這讓因為上層的糾葛而錯過了支援且安鎮最好時機的那些校尉們很是惱火,在他們看來,之後他們之所以會被且安鎮的軍人、百姓看不起,全都是那些個莫名其妙的都督、城守們的錯。這些援軍在且安呆了一個月,協助且安恢復城鎮。還幫助修了一部分的新的城牆。之後,整整六年,且安鎮的居民們自動自發地,將整個且安鎮修建成了規制上達到了朝廷允許的上限,但在安全性等方面卻更好的整個城池,且安鎮給人的那種朝不保夕的感覺。一去不復返了。也就是在那之後,且安報奏朝廷,希望改名為永安,在經歷了前後三批前倨後恭的朝廷的考察官員之後,改名的要求通過了。且安不再存在,而永安,不僅改名成功,更是從鎮升級為城。並開始有一千以上的精銳士卒們駐守。
永安的發展這才是個起步。隨著杜家的持續經營。永安不再是被動地應對著妖獸的侵擾,而是開始不斷主動出擊。士兵們訓練了起來。得到了不錯的功法傳承,戰力穩步提高,來自其他地方的武者、修士也來到了這里,組成了最初的冒險團體,有計劃地清理起妖獸來。杜家來到永安應該已經有超過一百年了,妖獸在這一百年里,後退了差不多有五十里地。
人們對杜家的感覺很復雜,因為杜家從來不是主動地要為老百姓做什麼,他們一次次實際上給永安城帶來巨變的嘗試和決定,其實只有一個目的︰讓杜家在這邊過得更舒適一些。他們建城牆是因為怕造好了大宅子被妖獸破壞了,整修道路是為了運輸各種生活所需、奢侈品方便,力主規劃城內的布局是因為幾個家里老人小孩出去逛街差點迷路,修建了下水道、引水管是因為他們喝不慣永安地里的水,覺得井水不夠甘甜;引來了幾個名醫常駐永安,則是因為家里的老人身體不太健朗了……他們那麼多年來為永安做的所有事情都不是為了日益增長的永安百姓,而是為了他們一家一族的享受。這個重新在永安崛起的家族,也從來沒有忌憚過讓人知道這點,他們並不是施恩,也不屑于施恩于人。但是,永安百姓,乃至于駐軍、冒險者等等,沒有不感激他們的。
杜家在永安的買賣做得很大,明里暗里的各種份例加起來,差不多達到整個永安的妖獸材料市場的三成以上,已經有了壟斷價格的能力。不過,杜家永遠是冷艷高貴的,他們也不屑于壟斷市場壓低價格,而是很認真地以平常心做買賣,主要是用來培養家族的年輕子弟。他們永遠這樣淡定平和,不做不該做的事情,不掙不該掙的錢,不介意別人如何評判如何看待他們……數十年上百年都是這樣。後來,大家也就慢慢明白,為什麼杜家會從楚國都城里的大戶人家,被貶斥到了邊陲小鎮窮山惡水。有這麼一戶人家杵在和光同塵的官場核心,實在是太礙眼了。
杜家登門拜訪,能有點什麼事情呢?姜枚看向成邦和葉依晨。成邦很無所謂地說︰「才帶了這麼點人,不是來打架的嗎?」
「看起來不是,我看啊,八成是沖著那顆樅樹心來的。」
「天曉得呢,反正不是來打架的樣子就無所謂啦。大家聊聊就是了,這次人家真的是給足了我們面子了。」姜枚說。
葉依晨點了點頭。的確,以杜家在本地的勢力,其實更通常的做法是找個昨天照過面的管事,品級不用高,比如那個管著一層的生意的于憶。然後來邀請他們去哪里晚宴,大家約好了時間自然而然地就踫上了。顧忌道了被邀請者的顏面,並不顯得自己多高人一等,但這種主動邀約的方式,卻又盡顯自己在雙方交往關系中的主動性。
在得到姜枚的許可之後,杜家的馬車才緩緩駛入了貨棧,停在了他們包租下來的這片倉庫、房間的外面。
「鄙人杜三,這次是陪著我主家的人來拜訪諸位。多謝幾位賞了小老兒我這個臉。」杜三很客氣地說。
「不敢當不敢當,杜三爺能給我們個機會登門拜訪,就已經是了不得的榮幸了。您真是太客氣了。」
「主家的吩咐。而且我杜三也不習慣擺著譜。你們前幾日里在行市那邊的事情我都听說了。對你們手里的東西也很感興趣。本來是想找你們聊聊的,能在大山里縱橫,這樣的好漢一起喝酒才爽利。可主家一來,就給我出了個難題啊。」杜三笑著說。他聲音沉穩,帶著一點點沙啞,听著很舒服。
「杜三,又聊天啊。」馬車里傳來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這主家居然是個女子,這倒是出乎他們的意料了。「準備讓我在馬車里坐多久?」那人還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
「四小姐,您……」杜三苦笑著掀開了馬車的門簾,給大家介紹道︰「這位是杜家的四小姐。名諱……」
「名諱沒什麼好忌諱的,我叫杜月如,行四。這輩里人多。不過現在我幫著料理大宅里的一些個事情,也算是有點說話的分量。不然,也真不敢來找你們。」杜月如說話倒是爽利,非常直白地道出來意︰「這次來找你們,有兩個事情。第一︰你們那顆樅樹心,不知道是不是方便賣給我。家里有老人病重,日子是有一天算一天,我杜家不缺錢。要多少盡管開口。但拍賣我等不起了。這事情,肯定是會讓你們有點尷尬。行市那邊我可以去解說一番,不會有麻煩,可那些從外地趕來的商人豪客,恐怕上門找麻煩的不會少。這事情,還希望你們能答應下來,卻也希望你們能想清楚之後才答應下來。我杜家做事情什麼樣子,你們應該是打听得到的。」
「那第二樁事情呢?」姜枚不動聲色,問道。
「希望你們帶著我們的人一起進山,你們能獵獲那麼多妖獸,我請教了行家,你們至少得是到過清水河以東,不然有些品種的妖獸壓根沒有。那邊有我們家現在需要的不少藥材之類的,因為要的急切,數量又大,恐怕是等不到各種冒險者帶出來的玩意了。而且,那些玩意不值錢。」
「是三山草,酒芹,望風菊這些東西嗎?」葉依晨忽然插嘴道。
「你怎麼知道?」杜月如一驚。
「我是醫士,這些一想就明白了啊。老人家的病情,應該也是有高人在看顧了,那我就不多嘴了。」葉依晨微微頷首,後退了一步,站在了成邦身後。
「怎麼看?」姜枚看向成邦。
成邦撓了撓頭,說︰「這事情還真的很為難。那邊個方向沒啥好玩的。而且……哪怕現在就出發,來回也要至少五十天。」
「酒芹我們有備著……其他兩種,臨時可以用別的代替,只是那些玩意似乎都不適合吃太多。」葉依晨又淡淡地解說了一句。
「這樣的話……」成邦看向杜月如。這個爽直到莽撞的少女讓他覺得親切,而杜家的故事,則讓他覺得十分對味道。如果這一家人都是如此,看起來像是個很適合用來當朋友的家族呢。成邦覺得,能幫忙就幫嗎吧。「姜叔,送個信,讓里面運一批三山草和望風菊來,三十天後在山**接,和我們會合。另外,樅樹心拿來吧。」
彭澤一听杜月如提到樅樹心的時候,就已經去叫人把盒子取來了。
「交給這位小姐。」成邦說︰「抱歉了,貨棧這里也沒辦法招待小姐,沒得丟人的。樅樹心十萬兩,不過,最好折換成各種物資給我們,手里留著太多銀錢也沒意思。這次運不走的,下次還得繼續,不著急。我們在山里有營地,距離那邊不遠,我讓人送東西出來,救人救火,雖然還是慢了,但總比打個來回快不少。小姐,您看如何?」
「什麼?」杜月如愣住了。她是帶著一包氣來的,可得到的卻是比預料中最好的結果都要好幾分的結果。這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用到樅樹心的法陣,應該也萬事俱備了吧。既然如此,小姐您就請回吧。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商量。」
「小女子多謝諸位。你們是我的朋友了,我杜月如,絕不會讓朋友失望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