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胡萬里這話,幾人心里都是一沉,東興港艦隊有著上千門火炮和火槍,他們在倭國售賣的火器又是天價,這批火器在倭國至少值數百萬銀兩,那些倭人不眼紅才怪!
附近海域所有大名聯手會如何攻擊?他們該如何應對?幾人都默然不語,暗自思忖著,眼見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負責警戒護衛安全的唐金寶遲疑著湊上前來,他早發覺氣氛有些不對,略微猶豫了下,他才開口道︰「少爺,天快黑了,回船上吧。」
「不急。」胡萬里說著便背著手緩緩的沿著沙灘信步而行,見這情形,唐金寶忙打手勢令四周兵丁散開,李健略微猶豫了下,才隨後跟了上去。
沿著沙灘踱了半晌,胡萬里才停下腳步,回身看了李健一眼,道︰「這種情形,你認為應該如何應對?」
見的胡萬里開口,李健便知道他已經拿定了主意,一時間卻是琢磨不透他是主張打還是主張撤?微微沉吟,李健才開口道︰「咱們艦隊的火炮威力,附近海域的倭國大名或是親眼目睹,或是多次耳聞,應該都很清楚,即便是十倍圍攻,也不可能得逞,是以他們若欲攻擊咱們艦隊,唯有火攻一途。
大阪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若能有千艘左右的火船,足以讓大阪灣成為一片火海!屬下在想,大阪灣現在刮的是西北風,咱們艦隊若是停泊港,處于下風口。即便是白天,倭寇也敢強行火攻。火船產生的大量煙霧隨風而來,將極大的影響艦隊的戰斗力。
若是艦隊停泊在大阪灣北部,則風向對敵我雙方都影響不大,如此,倭寇則可能是利用夜間漲潮的機會進攻,在這段海灣,除了大阪海灣的兩個海峽入口,咱們還的防備這條河流。這條河流組織個數十艘小船順流而下,也不容忽視。」
微微一頓,他才接著道︰「這場戰斗,對咱們頗為不利,一則是進攻的主動權掌握在倭寇手里,二則是一旦戰事不利,連撤離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朝廷對月港、東興港是何態度還不明郎。戰船火炮兵丁,咱們都損失不起,屬下以為,沒必要在這節骨眼上與倭寇計較,從東興港順著黑潮隨時都可以前來港,騰出手來。再教訓這些倭寇也不遲。」
說完,李健便有些緊張的望著胡萬里,他心里確實沒底,大阪灣不是很大,他能想象的到。那些對艦隊大量的火炮垂涎欲滴,被刺激的發狂的倭寇必然會竭盡所能組織火船。他不知道倭寇能夠組織多少艘火船,真要能組織起上千艘,不論是白天強攻,還是晚間夜襲,戰況都不會樂觀,什麼損失他其實都不擔心,他就擔心胡萬里的安危!
「你不了解倭人。」胡萬里看了他一眼,道︰「倭人是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一個民族,你打的他們越狠,他們越是敬畏你,咱們若是就此離開,倭人必然會洋洋自得,以為咱們怕了他們,以後不僅是前來港的商貿船隊安全得不得保證,就是前往北條家、大內家的商貿船隊都不安全,他們既然敢挑釁,就的狠狠的還擊回去!打的他們以後見了東興港的旗幟都要靠邊讓道!這一戰,必須打,絲毫不能示弱,不能手軟!」
微微一頓,他才緩緩的邁開腳步,道︰「這一戰,主動權不在倭人,而是在我們手上,這一片海域的大名分布在兩個方向,一是西方的瀨戶內海,一是南方的紀伊水道,咱們完全可以各個擊破!
瀨戶內海的商貿較為活躍,因此,瀨戶內海一帶的大名水軍和船只應該遠遠強于紀伊水道,倭人既然是兩方夾擊,必然有集結地點,咱們可以探明集結地點,先消滅從紀伊水道來的船只,回頭再打瀨戶內海的,不讓他們集結,不讓他們合兵一處,倭人還能翻出多大的風浪來?」
「少爺,瀨戶內海地形復雜,而且紀伊水道還有一道海峽與播磨灘相通。」李健輕聲說道︰「若是艦隊在紀伊水道攻擊來自南邊大名的船只,瀨戶內海的船只必然通過海峽前來援助。」微微一頓,他才道︰「少爺既然堅決要打,容屬下回去制定詳細的做戰方案。」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里才道︰「最遲明天天黑之前,必須將方案拿出來,還有,勒令港奉上最為詳細的瀨戶內海、紀伊水道的航海圖。」
「是,屬下遵命。」李健朗聲應道。
次日午後,一支由一艘大安宅船,四艘關船組成的船隊緩緩馳進了大阪灣,寬闊的船艙中,一名身著米白色大花紋長,神情有些憂慮的年輕男子盤坐在矮榻上,擺弄著矮杌上的一套景德鎮青瓷茶具。
這位不過二十三四的青年便是足利義維——町幕府十一代將軍義澄之子,十代將軍義植的養子,受細川楮元、三好元長等人擁立,在港成立公方,與其兄弟足利義楮爭奪將軍之位,三好元長戰死之後,避禍阿波,建立平島公方的足利義維。
一名戴著侍烏帽,跨著腰刀,身著月復卷的武士在門口見禮,道︰「殿下,船隊已經過了神島,明人艦隊停泊在大阪灣正北,是直接前往港,還是?」
「去港。」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足利義維才道︰「派艘船先行一步,前去通傳。」
待的足利義維的座船靠上港碼頭,港一眾商賈、僧侶已經早已在碼頭上恭候,一個武士跳下碼頭,道︰「將軍殿下說不上岸了,請諸位登船。」
听的這話,眾人便知足利義維是想盡快去見明人,掃了眾人一眼。島津叉三郎才只身上了船,進艙見禮之後。足利義維也不客套,直接問道︰「叉三郎可見過明人首領?」
「昨日才得以拜見。」島津叉三郎說著,便簡潔的將明人艦隊的來意,以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連跟明人購買火器的事情都沒隱瞞。
細細听完,足利義維不由大為振奮,他十一歲就跟隨養父——第十代將軍義植流浪各地,最終同其一道來到四國阿波。並蝸居于掌握了畿內政權的三好一族的後方基地阿波一隅,十八歲在港建立西幕府,做了五年傀儡,隨後又避禍阿波。
一直以來,他都以足利正統自居,受盡了顛簸流離之苦,也嘗夠了傀儡的滋味。他做夢都想恢復家族的榮耀,做一個實至名歸的將軍!
機會來了!他敏銳的察覺到,他苦苦等候的機會終于來了!與明人的艦隊合作,爭取大明皇帝冊封為‘日本國王’,得到明人艦隊的支持,就是得到港的支持。就能有機會組建真正屬于自己的班底!
見的足利義維臉上流露出難以掩飾的興奮,島津叉三郎微微躬身道︰「殿下,細川氏京兆家家督楮元可能覬覦明人的火器,明人今早派人前來索取詳細的海航圖。」
「諸位費心了。」足利義維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道︰「爭取到明人的支持。港將會成為日本最大最繁華最自由的港口!」
「謝謝殿下。」島津叉三郎微微躬身道,稍稍遲疑。他才輕聲道︰「殿下若是有意見往明國京師,還請殿下將船隊打發回阿波,稍後隨港運送貨物的船只微服前去見明人。」
听的這話,足利義維不由微微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有港的商人陪伴,他無須擺將軍的架子,而越是低調,才越能得到明人的支持,他當即便含笑點了點頭。
日落時分,足利義維、島津叉三郎隨著一艘運送新鮮菜蔬酒水的船只抵達了東興港艦隊的停泊地,看著一艘艘遠比他的安宅船高大的多的戰船,足利義維大是羨慕,心中暗嘆,不知道何時,自家才會有這麼一支強大的艦隊。
胡萬里和護衛隊一眾軍官推敲作戰方案,整整一天沒下船,听聞島津叉三郎又來了,胡萬里頗覺奇怪,不過,對于這個港的商人,他還是頗有好感的,當即吩咐道︰「帶他上來。」
兩人一進艙,胡萬里便甚為驚訝的看向一身武士裝扮的足利義維,倒不是義維如何的年輕俊朗和氣質不凡,而是按常理,島津叉三郎不可能如此不懂規矩,帶一個護衛來見他。
見胡萬里盯著他看,義維月兌下帽子,微微一鞠躬,道︰「日本國,室町幕府十二代將軍,足利義維,見過閣下。」
島津叉三郎隨即跪下,長鞠一躬,道︰「閣下,這位便是執掌公方五年之久的義維將軍殿下,既是町幕府十代將軍義植的養子,也是十一代將軍義澄長子,他才是日本國名正言順的將軍。」
這家伙就是足利義維,如此年輕?胡萬里也略微有些詫異,看樣子,比他似乎還要小著幾歲,來倭國接觸的听說的幾個重要角色好像都挺年輕的,細川楮元、安宅定方好像都不滿二十,這個足利義維也不過才二十出頭,年輕好!年輕才有價值!
微微點了點頭,他才含笑道︰「坐,不必拘禮。」說著,又吩咐道︰「沖壺茶來。」
听的沖茶,島津叉三郎頓覺輕松,他一直擔心胡萬里態度過于傲慢,擔心義維抹不下面子,這時已是完全放下心來,當下便微微欠身,道︰「茶道在港如今也甚為流行,都是由明國流傳而來。」
茶道?胡萬里不由暗笑,他船上的兵丁都喝茶,不過是為了防止壞血病,跟茶道可扯不上邊,當即他便微微一笑,道︰「此番有機會,你們可以去大明京師好好切磋一下茶道。」
對方這是同意他去大明京師覲見大明皇帝?足利義維忙微微欠身道︰「閣下大恩。」
「將軍不必客氣。」胡萬里含笑道︰「先前不知跪國情況,已遣人去通知義楮將軍了,究竟誰去大明。咱們不干涉,不過。儒家的規矩,你是清楚的。」
儒家的規矩,就是傳嫡傳長!足利義維心里登時一涼,他不是嫡子,與義楮相爭,根本就沒有優勢,不過,他很快的反應過來。誰能去大明,這完全是對方說了算,能去大明朝覲,就有冊封的機會!
當即他便微微躬身道︰「听聞有海賊覬覦上國使團的戰艦火炮,在下久居港、阿波,對這一帶海域之大名水軍海賊了如指掌,願為閣下分憂。」
听的這話。胡萬里、李健不由對視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這可真是打瞌睡的撿了個枕頭——正好,他們正想找港尋一個這樣的人才,還擔心港不肯配合,畢竟這事對處于中立的港而言。不是什麼好事,著實沒想到足利義維主動要求配合。
兩人很清楚,足利義維之所以如此積極主動配合,是為了爭奪去大明的資格,是為了爭取他們的支持。不可能有不軌之意,胡萬里看了他二人一眼。便含笑道︰「將軍說說看,若是周邊海域所有的大名、水軍、海賊聯手,采取火攻的方式攻擊咱們艦隊,該如何應對?」
足利義維長期居住在這一帶,而且念念不忘想做一個名符其實的將軍,自然是有幾分本事,微微沉吟,他便道︰「附近海域主要分瀨戶內海、紀伊水道兩片海域,既是聯手攻擊,又是火攻,必然分上下兩個海峽夾擊,他們會分頭集結,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乘著他們集結的差不多的時候,各個擊破。」
「他們的集結點會是在哪里?」胡萬里皆問道。
這一片海域,足利義維閉著眼楮也知道,根本不用看圖,便飛快的說道︰「聯手火攻,自然要上下呼應才能見效,瀨戶內海應該在西島、家島一帶,紀伊水道應該就在和歌山一帶。」
李健卻是問道︰「將軍預計一下,他們能集結多少艘船來攻擊?」
這就不好說了,足利義維略微沉吟了下,才道︰「貴方戰船的火炮威力早已傳開了,九州、四國這一帶海域都應該有所耳聞,如果要聯手攻擊,誰都不敢藏私,要麼就不來,來則必然會傾力而來,如果準備的時間足夠長。」
微微沉吟,他才道︰「如果能夠拖延五日,最多有可能湊齊近二千艘大小船只,連村上水軍也會趕來,火炮對各地大名來說,實在太重要了。」
「二千艘?」李健有些難以置信的道,兩千艘船,足以將整個大阪灣燒成一片火海。
足利義維微微頜首道︰「瀨戶內海素來商貿繁榮,商船不少,沿海大名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戰船,快船,還有為數不少的漁船,若是都湊齊起來,二千艘應該沒問題,當然,這是最壞的估計,保守點說,一千艘是毫無問題的。」
一千艘!尼瑪,這場面有些大了,澎湖之戰演習的時候,百余艘火船,看起來就已經是蔚為壯觀,千艘火船齊攻,那會是何等場面?先前樂觀的估計還只有四五百艘呢,這一下就翻了一倍!看來,只能是各個擊破了,胡萬里不由有些郁悶,各個擊破的話,很有可能另一半見勢不妙會溜之大吉。
胡萬里見不顧兩人在場,起身就走到懸掛著海圖的艙壁前,看著播磨灘那一片海域,沉吟著道︰「今天已經是第三天,明天,大部分船只都應該會集結到這附近了,細川楮元如今還沒有任何消息,看來,他估計還會再拖上兩三日時間,以給他們爭取更多的準備時間。」說到這里,他不由冷哼了一聲。
島津叉三郎听的這聲冷哼,不由暗道不妙,看這樣子,明人對細川楮元是極為不滿了,可別在港大打出手,港可經不住明人艦隊火炮的轟擊,微微沉吟,他才輕聲道︰「閣下,各地大名,水軍、海賊對閣下艦隊的火炮早已垂涎已久,這事怕是未必與細川家督有關,義楮住在近江桑實寺,來會也要三四天時間。」
這家伙怎的又為細川楮元開月兌?胡萬里緩緩側首看了他一眼,隨即明白過來,他是擔憂港變成戰場,也是擔心細川楮元死在港,港月兌不了干系,微微沉吟,他才道︰「放心,不讓你們為難。」
說著,他看了一眼足利義維,道︰「將軍就暫且留在這里,以便咱們就近請教。」
听的這話,足利義維不由暗喜,當即微微一躬身道︰「願意為閣下效力。」
待的兩人退出,胡萬里才吩咐道︰「唐金寶,帶將軍去北條家家老那艘商船安頓,待遇好點。」
「是,少爺。」唐金寶忙敬禮追了出去。
李健卻是問道︰「少爺,明天是否就開始分頭攻擊他們?」
「不急。」胡萬里微微笑了笑,道︰「明天,他們怕是未必到的齊。」說著,他指著紀伊水道那片地方,道︰「你說,咱們要是擺出一付要逃跑的架勢,在這地方與他們糾纏一下,他們會不會盡數追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