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內閣值房默神思忖了半晌,張璁才令人去將戶部尚書梁材、工部尚書章拯喚來,再沒錢,這帝王廟也必須建,嘉靖喜歡在祭祀上大做文章,這帝王廟遲早得建,如今國庫空虛,此時建還能省點銀子。
再說,以嘉靖的x ng子,不建這帝王廟,他也會另生事端,找出其它冠冕堂皇,不是急務卻又大費錢財的事情來令他難堪,與其如此,還不如咬牙將帝王廟建了。
不過半個時辰,梁材、章拯兩位尚書便聯袂而入,見禮之後,張璁也無心客套,當下便將嘉靖的旨意遞給二人,道︰「你們看看,這是皇上才送來的旨意。」
工部尚書章拯本就反對南北分祀,在郊祀集議中是堅決反對的,如今天地r 月四壇還未建成,嘉靖又要建歷代帝王廟,他當即便沉聲道︰「帝王廟規制極高,不論是用料還是做工皆極為講究,如今天地r 月四壇仍在建,且不說銀子是否充足,就是這木料、石料也輸送不及,工匠亦難以調配。」
「工部難,戶部更難。」戶部尚書梁材輕嘆了口氣,道︰「這幾年新政舉措尚未見效,開支卻是年年增加,太倉庫存銀逐年減少,著實是入不敷出,就那麼點存銀,總得留點以防萬一吧?」
說著,他看向張璁,道︰「張閣老,您看,著工部、戶部的給事中將這道旨意封還奏報如何?或是延後兩年也行,等緩過勁來再說。」
「皇上那x ng子,封還旨意只能是適得其反。」張璁苦笑了一下,道︰「尊旨修吧,工部做個預算出來,看看要多少銀子?」
一听這話,梁材不由急了,忙道︰「張閣老,這口子可不能開,兵部、工部、戶部多少比這事急的多的差事,戶部都硬頂著不撥銀子,這口子一開,太倉庫那一百六十萬兩立馬就會見底。」
張璁瞥了他一眼,道︰「你說的是老庫那一百六十萬兩?外庫的呢?」
听的這話,梁材不由一愣,道︰「張閣老何必明知故問,兩廡外庫那二百余萬兩是已經票擬批紅,下半年都要開支出去的,如何能夠動用?」
「不外乎是拆東牆補西牆。」張璁淡淡的道︰「老庫的存銀已經從六百萬銳減至一百二十萬,不能再動了,就將外庫的先挪挪,皇上重視祭祀,帝王廟遲早要修,眼下國庫空虛,還能節省幾個。」
略一沉吟,梁材才試探著道︰「張閣老,去年三月內承運庫中官向老庫借支了六十萬兩,能否讓內庫?」
張璁瞪了他一眼,道︰「當初你根本就不應該同意。」
不同意?不同意行嗎?梁材不由一陣月復誹,沉吟半晌,他才道︰「外庫那些票擬批紅的,挪誰的好?是逐個削減,還是選擇數額適當的砍掉?」
張璁尚未開口,一個中書在門外怯怯的稟報道︰「首輔大人,有皇上批轉下來的急件。」
听的這話,張璁心里不由一跳,略微沉吟,才沉聲道︰「送進來。」
嘉靖批轉下來的是次輔桂萼的奏疏︰往歲不登,人至相食,朝廷大發帑藏,費數十萬金而不能致數萬之粟,原因是未嘗預備。今請皇上敕戶部發帑銀數十萬給天下,及時收蠰麥豆,可得數萬,而小民因得易錢以為生,足以需他r 賑饑之用。同時建議四事︰隨時查放米粟、因地置倉、兼收雜糧、通融本折。
下面是嘉靖的朱批,此乃體國裕民、安邊備荒之急條,令如議行。
細細看完,張璁頓覺手搖心顫,半晌才輕嘆了一聲,道︰「無須議了,就用老庫的銀子,花它個海落河干,大家都省心。」
「張閣老?」梁材不知道出了什麼變故,忙站起身來,張璁看了他一眼,將奏疏遞了過去,道︰「尊旨劃撥吧,這些年災害不斷,置倉買麥,迫在眉睫,雖然所費不菲,卻也不宜耽擱,趕緊的劃撥下去。」
粗粗一看,梁材臉s 亦是一變,道︰「張閣老,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各地災害不斷,西北又頻頻用兵,豈能不預留一點存銀?置倉買麥,這可是個無底洞!」
「今年的夏稅不是馬上就要解押進京了?」張璁不勝其難的說道︰「將明年的開支都壓下來。」
微微沉吟,梁材才斟酌著道︰「張閣老,收蠰麥豆之銀,似是無須如此著急,畢竟之前無例可循,大可先撥十數萬下去看看效果,還不至于海落河干。」
「半r 之內,連著兩道旨意
,大用難道不覺的蹊蹺?」張璁瞥了他一眼,沉聲問道。
「大用是當局者迷,只想著為太倉庫留點壓庫的銀子。」半晌未開口的章拯緩緩說道︰「皇上這是在置氣,張閣老的意思是揚湯止沸,太倉沒了銀子,皇上的氣也就消了。」
「以道看的透徹,說的卻不對。」張璁苦笑了下,才道︰「皇上不是在置氣,而是在逼迫我就範,前幾r ,皇上要在欽安殿設壇齋醮,y 調撥三十萬入內庫,我說戶部沒錢。」
听的這話,兩人亦跟著苦笑不已,難怪嘉靖在明知國庫空虛的情況下要建帝王廟,可這桂萼上疏奏請置倉買麥豆又是怎麼回事?是嘉靖指使?還是這桂萼覬覦首輔之位,乘勢而動?這才太平了幾r ,難道一場新的閣權之爭又將拉開序幕?
沉吟半晌,梁材才開口道︰「建帝王廟,劃撥銀錢置倉買麥豆,這兩件事皆大有斡旋的余地,或可拖延,或可分批,由此可見皇上並非是不顧實情,張閣老又何須置氣?不如下官進宮去覲見皇上,訴訴苦,劃撥十萬兩給內庫?」
「不妥。」章拯毫不猶豫的說道︰「我贊成張閣老的做法,寧願將太倉的銀子花光,也不劃撥給內庫。」
梁材微微一愣,才正容道︰「國事如此艱難,豈是置氣的時候?皇上要在欽安殿設置齋醮,無非是為了祈嗣,這也無可厚非,有了子嗣,自然便不會再迷戀齋醮。」
「大用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章拯毫不客氣的說道︰「設壇齋醮才是真正的無底洞!若是因為祈嗣齋醮得子,皇上豈非更加青睞沉迷齋醮?這幾年因諫言齋醮獲罪的言官比比皆是,難道大用視若無睹?咱們又豈能再助長此風。」
「子嗣是大事,不論皇上采取何種方式祈嗣,都無可厚非。」梁材說著便看向張璁,道︰「張閣老,恕下官直言,皇上x ng子剛毅,用此法子逼迫張閣老,可謂是用心良苦!如今一系列新政正逐步展開,一旦半途而廢,後果不堪設想,下官懇祈張閣老三思。」
張璁此時已是靜下了心來,嘉靖轉批的這份桂萼的奏疏,不僅是在逼迫他就範,也是很明顯的敲打他,以桂萼取代的他的首輔倒是不至于,這一點自信他還是有的,否則也不敢與嘉靖硬頂,不過,要防著嘉靖扶持桂萼來牽制他,嘉靖暗示的或許就是這個意思,他可不想處處被人掣肘,如今必須的向嘉靖妥協,桂萼也必須的清理出內閣。
沉吟半晌,他才看向章拯,道︰「以道x ng情剛直,不附和南北分祀,皇上心中已然不喜,帝王廟的預算無須太摳,工部事務繁雜,若是攤上一個只知媚上的主官,戶部的r 子可就更沒法過了。」
「張閣老點撥之恩,下官定會謹記于心。」章拯忙起身一揖道。
微微點了點頭,張璁才接著道︰「大用說的不無道理,沒有皇上的支持,我這個首輔也做不長久,倒不是貪戀權位,皇上繼位以來推行的新政如今已是關鍵時刻,若是為了一己之清名而令新政半途而廢,實是大明之罪人,既愧對皇上的擢撥之恩,亦無顏面對百官同僚,更無顏回籍見家鄉父老。」
說著他從公案的抽屜里取出一疊銀元,微笑著道︰「這是你們戶部、工部的寶源局、寶泉局鑄造的銀元,你二人看看。」
銀元?梁材、章拯對視了一眼,便上前各自拈起一枚細看,這銀元s 澤潤白柔和,正面寫著嘉靖元寶,上面一行小字,工部寶源局造,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庫平七錢二分,背後則是一副團龍圖案。
梁材管著戶部,立刻便反應過來,急切的道︰「張閣老,朝廷準備革新錢法,發行銀幣?這是準備在全國推廣銀幣?」
「不錯。」張璁點了點頭,道︰「五月,漳州龍溪知縣胡萬里經我轉呈的錢法九條,皇上已經同意,推廣銀幣只是其中之一,這是寶源局、寶泉局趕鑄出來的樣幣,連皇上也還未能見著。」
微微一頓,他才接著道︰「原本是準備明年才開鑄發行的,如今只能是提前了,銀幣乃是皇上首創之舉,這彩頭自然是免不了的,明r 進宮,我就懇祈皇上下旨,先鑄造三十萬枚銀幣給內庫。」
听的這話,梁材不由暗贊了一聲,這法子好,雙方都有了台階下,不過這一枚銀元只是七錢二分,三十萬枚不過才二十一萬余兩,而且只是九成的成s ,這算盤打的倒是夠j ng,只不知嘉靖是否肯就此揭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