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魏征與劉文靜,相互站得甚遠,一方說話時,另一方臉上必定會下意識地露出不屑和爭鋒相對的表情,語氣雖然溫和有禮,可其中暗藏機鋒,旁人若是神經大條一些,還真會誤以為他們之間是君子和而不同。
跟這些人一一打過招呼,算是見過了面,對他們這些人也大體有了些印象。
……
當馬三寶介紹到最後一個年輕儒雅的年輕人時,甄命苦不由地愣了一下。
「這位是柴紹柴公子,是三小姐青梅竹馬的伙伴,也是與三小姐從小就定下婚約的未婚夫。」
甄命苦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打量著這人。
面如冠玉,身材修長,玉樹臨風,溫文爾雅,一看就是知書識禮的貴公子。
對方向他微微點了點頭,笑道︰「久仰將軍大名。」
聲音也是那種溫和不急不緩的語調。
不知怎麼回事,甄命苦一見這人,就涌起一股警惕,他並沒有听凌霜提起過這人。
他在打量著對方,對方也在打量著他,兩人之間有種不同尋常的氣場,在場的人都感覺出來了。
也許是柴紹打量了甄命苦一番之後,感覺自己形象和氣質方面勝了一截,登時自信了起來,主動避開眼神,謙讓夸贊了甄命苦一番。
虛得不行。
甄命苦暗自冷笑,這種虛架子他可見得太多了,心想得找個機會激他一激,逼他現出原形,到時候將他失態的樣子拍下來給凌霜一看,他平時越是玉樹臨風地端著自己,一旦顯露原形,氣急敗壞,這落差感就越大,形象毀得越徹底。
他突然想起張氏對自己的評價,她說他給人的感覺不顯山露水,表面看起來很無害,其實骨子里卻是陰險狡詐,比狐狸還狡猾,還小心眼。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情場如戰場,對情敵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女人的放縱,半點也馬虎不得。
小時候他看過一個叫動物世界的電視節目,里面有一個場景,影響了他一生,電視里有一堆野生狒狒,一個打架最狠,牙齒最鋒利的雄狒狒打贏了其他雄狒狒,坐擁十幾個母狒狒,一王十後,風光無限,子孫昌盛,而落敗的那些雄狒狒只能在一旁干瞪眼,孤獨終生。
他當時看了看電視里那些落敗的雄狒狒,又看看身邊落魄流浪的他叔,發覺兩者頗有些相似之處,小小的年紀登時有種頓悟的感覺,問了一句︰「叔,嬸被人搶了麼?」
他叔當時勃然大怒,敲了他腦殼幾個爆栗,突然有一天,他叔在外面喝了很多酒,回來就將他從被窩里拉起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說起了他跟他女人的那些陳年往事。
他叔當年也算是家財萬貫,他早就听他用好漢不提當年勇的口氣提起過,只是從來沒信過。
娶了一個老婆如花似玉,人人稱羨,只是男人都有個毛病,一旦到手了,就不再珍惜,他叔年輕時意氣風發,自然難免犯這個通病,他嬸被娶回家不到兩年就被冷落,他叔仗著腰中有錢,在外面花天酒地,風流快活,留下他嬸在家里寂寞空虛冷,被一個自小青梅竹馬的男人趁虛而入,輕易就給騙上手了,背著他叔做了見不得人的事,結果被那男人騙了色又騙了財,最後還懷上了身孕,自覺對不起他叔,獨自在一家賓館里服了安眠藥自殺身亡。
他叔深愛著這個女人,只是等她死後,才發覺這一點,大哭一場,心灰意冷之下,一念散盡了千萬家財,上了少林出家為僧,當了幾年和尚,劈柴擔水,忘卻塵緣,之後又上武當當了十幾年的邋遢道士,學了一身的本事,看破紅塵,大隱于市,成了一名玩世不恭的流浪漢,這才有了兩叔佷這半生的緣分。
他叔當年喝醉了跟他說完這些,嘆了一口氣之後說︰「苦丁兒,有句話你記住,女人的心是水做的,熱可柔冷就硬,一旦潑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能把她潑出去的人,只有她最愛的人……你嬸不是被人搶了,是被我坑了,是你叔不懂珍惜,冷落了她,才讓她寂寞做了傻事,你以後有了女人,可不要犯叔一樣的錯誤,多關心她愛護她,別讓她感到寂寞,多留心她身邊的男人,寧願讓她覺得你自私小心眼,也不能讓她有機會听到別人的甜言蜜語,她們都是軟耳根子,你得讓她感覺到這世界上除了你,沒有其他男人比你更珍惜她。」
那時他還小,不懂他這些話的意思,卻牢牢記在了心里,如今也有了家室,他才漸漸明白他叔這番話的意味深長。
這個柴紹讓他起了一絲警惕。
一行人入了房掌櫃讓人準備好的宴席中,邊吃邊談,為了避開沿途王世充的哨探,這些人連夜趕路,早已疲憊不堪,吃飽喝足,便紛紛回自己房間睡了。
甄命苦閑著沒事,騎著馬出了客棧,跟路人打听清楚,直往嵩山少林寺而去。
……
一路山巒相連,峰峰環抱,三十六峰,景色各異,到了少室山的五乳峰山腳下,下了馬,將馬寄放在山下的一戶人家里,徒步上山。
沿途不少僧人正在崎嶇的山路上擔水來回,健步如飛。
已是出暖花開的日子,鳥兒歡唱,不少衣衫襤褸的路人攜家帶子,一路沿著山路而上,看樣子是要送孩子上山拜師學藝。
到了少室山門口,那里已經排著長長的隊伍,都是些遭難前來投奔的綠林匪寇,滿手血腥想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屠夫,又或是實在養不活孩子的父母,帶著半大的瘦弱孩子。
天下武功出少林。
說起來,他這一身從他叔那里學來的功夫也跟這少林寺有著很深的淵源,他將身上所有的銀票捐給了公德箱,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皇泰朝的銀票這時已經在洛陽周圍的州郡流通起來,少林寺的方丈一看見這一出手就是幾千兩的捐款,幾十年修來的禪心都不淡定了,連聲善哉善哉,將甄命苦奉為上賓,請進了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