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命苦聞言倏地一下站起身來,一把奪過李靖手中的厚背大刀,發了瘋一樣地朝天策府會客大廳的方向沖去……
李靖嚇了一跳,要攔時已經來不及,急忙喝道︰「左右還不快攔住他!」
守在院子門口的那些侍衛無不倉皇應對,被甄命苦的大刀一一劈退十幾步。
李靖是見過甄命苦發狂時的可怖的,別說十幾個人,連王世充千軍萬馬的護衛隊,他都敢生生單槍匹馬闖進去。
無奈之下,只好朝早已埋伏在院子四周的暗哨使了手勢,幾十名暗哨紛紛從潛伏處現出身形,扳動手中暗器的按鈕,銀針四面八法地朝甄命苦射來。
甄命苦此時已是怒火燒紅了腦,只大喝一聲︰「擋我者死!」
叮叮當當的聲音響起,甄命苦身形一滯,厚背大刀擋下了大部分的麻醉針,但還是有一兩支根防不勝防,這時李靖已經沖了上來,一腳踢開他手里的刀,反手擒拿住他的手腕,往後一拉,一只腳朝甄命苦腳後跟處絆了一下,將他順勢摔倒在地上……
「你們還不快過來,壓住他!」
十幾個侍衛一擁而上,總算是將暴走的甄命苦緊緊地壓在地上。
李靖壓著他的手,低喝道︰「命苦,你想要報仇就給我冷靜下來!現在兄弟們的命都在你手上,想想你在江都的妻子和女兒,想想你來長安的初衷,我知道你很憤怒。想要殺人,我也很想殺了他們,可是就算要報仇。也不能讓怒火沖昏了腦袋,仇是一定要報的,但若是憑一時沖動,就算被你殺了李建成,打草驚蛇,你想要再報仇,就要死幾十萬。上百萬的人!」
不知是否因麻藥的關系,甄命苦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最後停止了掙扎。暈迷了過去。
李靖這才放開了他,已是滿身大汗,他是見識過甄命苦暴走的,他身邊的那些暗衛軍也都是不要命的。上次就幾乎把洛陽城給鬧了個底朝天。這次要再打起來,恐怕長安城都會給毀了。
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轉過頭對長孫輔機說︰「輔機兄,你對李建成比較熟悉,還是由你打發他吧。」
長孫輔機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哪想到一向看起來溫和的妹夫,竟然會有這樣暴戾的一面,若不是李靖和徐世績兩人在。差一點就要鬧出驚天動地的大事,看他總算被制住。擦了擦一頭的冷汗,點了點頭,轉身朝天策府的會客大廳走去。
……
甄命苦醒過來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晚上,他剛睜開眼楮,一個骨碌爬起來,手中做了一個揮砍的動作,大喝一聲︰「李建成!拿命來!」
沖出房間,才發現已經是晚上,迎面抓住一名侍衛,他一把抓住對方衣襟,大喝一聲︰「李建成他人呢!」
李靖听見動靜,從院子門外走了進來,「你睡了一天一夜,李建成已經被輔機兄打發走了,別沖動,你這時殺了他,只會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仇是一定要報的,但一定要冷靜,再冷靜!記住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你是江淮軍的靈魂!」
甄命苦漸漸冷靜了下來,許久,才一臉沉重地問了一句︰「霜兒她怎麼樣了?」
李靖臉色登時放松了不少,他多怕甄命苦一時按捺不住怒火,再次像上次在洛陽那樣暴走,那這長安城可就真的要血流成河了,他指了指其中的一個廂房︰
「經過將近三個時辰的手術,她現在已經沒事了,正在房間里休息,你輕點聲,別吵醒了她。」
「傷勢怎麼樣?能復原嗎?」
李靖臉色有些凝重,再次提醒說︰「命苦,有些事你听完後一定要冷靜,否則我們之前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甄命苦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點了點頭,「我現在很冷靜。」
李靖這才低聲道︰「大夫說,她身上的傷都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不過……」
甄命苦心里一個咯 ,他最怕听到的就是這種「只不過」。
李靖嘆了一口氣,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句「只是她的身體受到嚴重創傷,怕是會影響到以後的生育」。
甄命苦听完臉色陰沉,兩只拳頭握得吱吱作響,指關節發白。
「這事千萬不能讓她知道,我怕她剛剛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會受不了。」
甄命苦沉默了許久,「我明白,我進去看看她。」
……
干淨整潔的房間里,擺放著古樸的紅木家具,房中廳子里的木桌上,擺放著一束百合花,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凌霜躺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張鵝黃色的錦被,甄命苦推門進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她旁邊坐下。
她的臉色依舊白皙,高聳的胸脯平靜和緩地起伏著,顯示她此時身體已經沒有太大的痛苦,她的一只手上,正吊著點滴,為了防止傷口發炎,她必須在今後的一個月每天打抗生素消炎。
甄命苦看著她,凌霜就像一尊精雕細琢的絕美藝術品,那麼恬靜安詳。
他坐在她的床邊,握著她的一只手,久久凝望著她,時間仿佛在空氣中凝結。
跟她在一起的日子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他什麼都想起來了,想起了他為什麼會毀她的清白,想起了她利用他幫李家奪取洛陽的事,看著她此時淒慘的下場,對她僅有的一絲怨恨也隨著她被李氏一家如此對待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憐惜和心疼。
「霜兒,他們如此對你,你還死心塌地為他們費心勞力,到頭來,卻落得這樣的下場,以前我不明白你的堅持,你的固執,可我現在明白了,這就是你生存的全部意義對嗎?奪走了這些就是奪走了你的生命,你的理想,你的信仰,所以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都不會為此後悔是嗎?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我想要你做我妻子,就必需跟隨你的腳步,一起追逐你夢想中的天下大治是嗎,我現在向你投降可以嗎,你還願意接受我的投降嗎……」
說著說著,淚水不一會便打濕了她的手。
「好霜兒,對不起,對不起,我早就該來的,我早就該向你臣服的,是我的固執害了你……」
「沒關系的,相公還是跟以前一樣愛你,你在相公心里,永遠都是那麼美,那麼獨特,別人治不好不代表不能治,不是還有孫郎中在嗎,他一定能治好你的,以前鵝鵝就是讓他給治好的……等你好了,相公會陪你一起,我們一起實現你追求的夢想,然後相公帶你離開這里,去一個不會再讓你傷心孤獨的地方……」
說到這時,凌霜的身子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眼角緩緩地流下淚來,甄命苦只顧著呢喃碎語,根本沒發現她的異樣……
……
甄命苦在凌霜房間里呆了兩天,凌霜終于清醒過來,麻醉藥過去了,把她疼得冷汗淋灕,只是硬是沒有哭出聲來。
甄命苦在一旁看著醫生幫她換傷口上的藥膏和紗布,總是會忍不住失控地破口大罵,「你們是豬啊,沒看見她疼嗎,輕點,你他媽給我輕點!」
幾個醫生不得不喊來李靖和徐世績他們,將他請出房間。
坐在屋外的納涼亭子里,甄命苦呆坐許久,總算平復心中的不安和怒火,回頭看了身邊的李靖和徐世績一眼,沉聲說︰「大哥,徐兄弟,我有事想要跟你們確認一下。」
兩人正暗暗擔心他,聞言眉頭皺起了起來︰「什麼事?」
「包括李淵撤霜兒的職之後的發生的事,把你們知道的,一字不漏地告訴我。」
李靖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也沒想到李淵會對三小姐這麼狠心,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哎,其實就算知道,恐怕三小姐也不會听我勸的……」
說著,將凌霜從擊退漢東軍之後回到朝中,被劉文靜揭發,被李建成污蔑勾結敵軍,被李淵撤去軍權,軟禁起來的事一一說了,至于凌霜到底是如何落入李建成的手中,他也並不太清楚。
徐世績在一旁感嘆道︰「本來憑三小姐的身手,若她想要逃的話,應該不是難事,哎,偏偏就落入李建成的手里了呢?」
甄命苦沉默著,徐世績不明白其中原因,他卻太清楚了。
凌霜對李家父子的忠誠,是天崩地裂也不會改易其心的,她就是這樣一個寧死不彎的人,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人,包括獨孤盛,元文都,楊善會……
他們固執得像一塊石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跟他們唯一不一樣的是,她是寧為瓦全不惜玉碎,為了李家的天下,別說被撤職,就算李淵親手捅她一刀,她這個笨得無藥可治的女人,恐怕也不會對李家生出一絲一毫的反叛之心來。
李建成要抓她,只需要說一句「這是父皇的意思」,她縱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只會束手就擒,絕不反抗。
「劉文靜,劉文靜……」
甄命苦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身上散發出來的冰寒氣息,讓身旁的李靖和徐世績都忍不住一陣寒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