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文國抱著數學書快步走進教室，今天的他如同新生般興奮，昨晚上挨個給倒數後五名的家長打了電話，不提家長在電話中的妥協退讓好話說遍，單單想到分管畢業班的副校長同意關于屢次倒數後五名就留級或退學的決定就忍不住喜上心頭，甚至開始幻想如果幾個差生同時退出班級，那麼整體再提升一個檔次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筆直立在長方形講台上，環目掃視一圈教室，學生在他威嚴注視下紛紛低頭拿出書本，錢文國很享受這種感覺，他自然未曾知曉這一刻的安靜更多是因為大課間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最終視線緩緩轉移到葉凡身上，昨晚上葉父的低聲懇求他的話語歷歷在目。
「葉凡這孩子也就是貪玩點而已，在家還是很乖的。」
「錢老師，您是他班主任，也在一起兩年多的時間了，怎麼也有些感情吧，就不能通融一下嗎？」
「錢老師，給您帶來的不便，我深感愧疚，回家後我會好好敦促他的。」
「……」
能成為班主任自然需要一定實力的，班級上每位學生的家庭狀況自然了如指掌，算不上巴結不巴結哪位家庭背景顯赫的學生，這只是身為班主任必修的功課之一，可一想到給市里領導當秘書的葉父對自己如此畢恭畢敬，錢文國就信心爆棚。
錢文國輕咳一聲，收回雜念，語調勻速地說道︰「同學們，這學期我們就進入緊張的總復習和備考階段了，我會用三個月的時間把所有的數學知識點過一遍，而這期間每個月初會有一次類似高考的模擬考試，也就是俗稱的一模，二模，三模，到最後一個月還會有全省範圍的聯考，當然現在說這些尚早，你們最主要的任務是全力備考即將到來的一模。」
錢文國營造緊張氣氛的功底無疑很見功力，掃視一眼被他調動起情緒的學生，話鋒一轉道︰「當然，並不需要太緊張，我們江城一中有最優秀的教師資源，而你們是整個江城最優秀的一批學生。」
聲音戛然而止！
八班的男生女生，優秀生與差生猶如被打雞血一般斗志昂揚。
停頓一分鐘之後，錢文國微微頷首，很滿意學生的反應，嚴肅道︰「那麼，我們開始上課。」
這就是一個優秀班主任所需要扮演的角s ，必須把注意力時常會分散的學生們凝聚到一塊，用最簡單而有效的方法將拼搏的勁頭調動起來，錢文國無疑是成功的。
看著每一個青澀的臉上都一副斗志昂揚，每一雙靈動的眸子都充斥著夢想，葉凡聳了聳肩，怎麼前一世的他怎麼就沒發現班主任還有這方面的潛質呢，而那時候冷傲中不乏稚女敕的他為什麼沒在這種激勵下扼住命運的咽喉，拾級而上！
興許，差生就是差生，即便試卷答案放在眼前，都會有抄錯的可能吧，突然想到了某句即便重生都難以忘卻的話，提筆在準備做數學筆記的本子上寫道︰我曾听到有人說我是數學的反對者，是數學的敵人，但沒有人比我更尊重數學，因為他完成了我不曾得到其成就的業績。———哥德。
在全班都抬頭看黑板的當兒，葉凡低頭的這一動作無疑變得明顯而突兀，這種不跟隨老師節奏的學生要麼是成績彪悍到年級頂尖的程度，完全可以根據自己的听課方法來有選擇x ng的汲取老師傳授的內容，這樣的學生老師求之不得，可現實中葉凡在錢文國心中的印象卻是拉全班成績後腿的拖油瓶。
講課的聲音再一次停頓下來，錢文國的目光直直的凝視著葉凡所在的方位，聲如洪鐘的呵斥道︰「葉凡，是不是認為我講的你都听懂了呢，還是說對我講的知識點有意見？」
張愛玲在《愛》一文中寫道︰
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嗎？」
筆尖在最後一個句號上停了下來，葉凡放下筆，內心升出的竟然是無奈到極點的感覺，今天的他處處上演著一種稱作莫名其妙惹火燒身的舞台劇，恰似張愛玲描述的那般，只可惜情景相似可意境相遠。
如果說早上同宋一蓀那句‘嗨，你好’算的上貼近意境，那麼王淼一口痰之後所說的‘信不信老子吐你一口’算什麼，而眼前錢文國一句‘我講的你都听懂了嗎’又如何解釋。
他的確可以解釋說︰錢老師，我已經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這不連從未準備過的數學筆記本都放在眼前了嗎，你要相信我會專心听課，認真做筆記的。
可這話從一個全班公認的差生，從一個別人抬頭听講他卻低頭寫東西的嘴里說出來，誰會相信！？
恨不得他退學或留級的老師？
還是鄙夷大于同情的同學？
這無疑是差生的一種悲哀，對的或者錯的，在別人眼里都是錯的。
所以等錢文國的話音落下之後，班里除了及其少數對此不感興趣的學生外，更多的都當做是調劑課堂氣氛的笑料。
「起來回答問題，平行公理的概念？」錢文國冷冷道,隨意挑了個跟這堂課有關的知識點。
葉凡起身，思索片刻回答道︰「平行于同一直線的兩直線互相平行，它反映了平行線的傳遞x ng。」
這個概念其時不屬于高中幾何知識點，屬于初中階段就接觸到的概念，錢文國也就是順口一問，葉凡能夠回答的也在意料之內，當即拋出第二個問題，「那麼三垂線定理呢？」
「在平面內的一條直線，如果它和這個平面的一條斜線的sh 影垂直，那麼它也和這條斜線垂直。」
班里的學生起初認為葉凡第一個定理都坑坑絆絆，哪成想第二個稍具難度的定理也如此嫻熟，幾個成績中等的學生也嘗試x ng的復述一遍，雖然也能回答，但是流利x ng卻稍遜一籌，這下八班學生的表情豐富起來。
「逆定理呢？」不知道是不是預想中的情景沒有看到，錢文國拋出的問題越發刁鑽起來，那雙睜大了的眼楮直直凝視著葉凡，防備趁他不注意偷偷翻看課本，卻不知眾目睽睽下，葉凡哪有翻開課本的機會。
「在平面內的一條直線，如果它和這個平面的一條斜線垂直，那麼他也和這條斜線在平面內的sh 影垂直。」葉凡娓娓道來，不卑不亢。
被激起一股子不信邪脾氣的錢文國翻開幾何課本。
「最小角定理？」
「平面的斜線和它在平面內的sh 影所成的角是這條斜線和這個平面內任一條直線所成的角中最小的角。」四十三個字從葉凡嘴里一氣呵成，不帶任何停頓。
提問到此停止。
這個定理是錢文國和其他數學老師閑聊時，笑稱為幾何概念中最難以一口氣道出的，不是說這個定理有多難，而是本身的語句構成繞口，數學優秀的學生都不可能一字不錯，沒成想葉凡卻流利而順暢的回答而出。
揮揮手示意葉凡坐下，錢文國頹然一笑，自己竟然和學生較真起來，而且對象是他最想趕出八班的差生。
葉凡坐下，再看學生與老師表情，無疑是一種很享受的事情。
重生真好，打臉的感覺真好，只提問他昨晚復習過的概念更是他麼的好到了極點。
這約莫是葉凡這個外表十七歲內里三十多歲腦袋中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