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馨雖在照看康凌志,但仍時不時地注視著他們的戰況。眼見著陳無知一掌將二十三人擊倒後,卻站在原地發呆,不禁暗嘆︰阿爹的衛士若有此等身手,那該多好啊。
馬揚武瞧雙方均無大礙,這才松了口氣,說道︰「小竹,你去吩咐廚房多備參湯,康大帥和二老爺三老爺元氣大傷,須進補進補!」
康光遠勉強站起,走到坐席處,身子晃了晃,緩緩下坐,搖搖手道︰「不礙事,不礙事。這還得感謝陳兄弟手下留情,否則的話……哎。大家若都不礙事,也都過來坐坐!」
馬揚威和馬揚名聞言,拖著疲憊的身子,踱步回桌席。其余二十名衛士畢竟是晚下場,況且功力本就不高,即使給它耗盡,也就那麼一點點,于身體並無多大影響。康大帥那一聲令下,一個個盡歸席位。
眾人均已就座,陳無知仍在一旁發呆。馬揚武急忙喚他就座。康光遠去看康凌志時,見他在馬馨的照料之下,臉露微笑,毫無痛苦之s ,也不知是否受了傷。至于和康光遠斷絕父子關系雲雲,早就拋之腦後。
馬揚名笑道︰「原來陳兄弟一直深藏不露,我們這回真是走眼了。以陳兄弟的武功人品,在閩軍中僅混得一隊長,實在是太屈才了。不如跟著兄弟我混,我敢以身家x ng命保你當上將軍。不知陳兄弟意下如何?」
陳無知正y 辭謝,馬揚武笑道︰「哎,三弟喝多了,說話越來越沒譜。陳兄弟是張老弟的得力助手,你把他挖走了,張老弟還不找我拼命?況且以陳兄弟如此人才,在閩軍之中遲早能躍上龍門,成龍成凰。我兄弟勉強留他于此,終r 無所作為,豈不埋沒了他,誤了他的前程?」
康光遠忙附和道︰「馬兄弟所言極是。陳兄弟乃千里良駒。我等皆無伯樂之志,安能御之?」他自有一番打算。他想以陳無知之能,若留于此,早晚會取自己而代之,不可不防。他又見馬馨甚是關心兒子,對陳無知的敵意大減,叫了四個紅衣衛士護送康凌志回家治傷。
馬揚名本y 拉攏陳無知,見大哥和康大帥均是不同意,只好就此作罷。
馬揚武命下人取來果汁,叫陳無知和馬馨以此代酒。陳無知謝辭了,舉起盛滿白酒的酒盅一飲而盡。這次有備而飲,不似前番狼狽,只是仍覺得喉嚨火辣辣的。馬揚威叫道︰「好,男子漢大丈夫若是不能飲酒,豈不給人小瞧了!我大哥年輕時也不善飲酒,直到那次進京趕考以後才會。」
馬揚武臉望著門外,想起往事,臉上帶著一點憂傷,說道︰「八年前我帶著書僮前往福州,路經壺公山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年輕人,手握長槍,踉踉蹌蹌下山來,來到我們面前,只說了一句話便昏倒了。」康西明道︰「他說了什麼?」
馬揚武道︰「他說︰‘壺公山山寨已平,我此生足矣!’我當初並不知道壺公山山寨是山賊聚集之地,听了這話,也不覺得吃驚。但見他傷勢不輕,便和書僮輪流背負著他來到一座小鎮上,請大夫醫治。當時我們便落腳在那鎮上的一家小客棧里。那年輕人身體甚是健壯,不過六七天,身上傷勢基本痊愈。他很感謝我,向我說起掃平壺公山山寨之事。我听了這事,不禁對他既敬且畏。」
「他就是張定國。他的年紀雖然比我小,但行事卻干脆果決,比我這優柔寡斷的x ng格,實在是好太多了。那天夜里,我心想在那小鎮上也耽了不少時r ,和書僮收拾行李,準備次r 早晨向他辭別。忽听到外面有個女子聲音大聲叫道︰‘張定國,你出來,別以為你躲在這兒我就找不到了。’」
「過了一陣子,隔壁門‘吱呀’地開了,顯然是張老弟開門出去。張老弟道︰‘一斕,你多慮了,這一年以來我確是有事,並非想躲著你。’那叫一斕的女子‘噗哧’一笑,道︰‘你單槍匹馬挑下壺公山山寨,此事一傳到我耳里,我就知道你這半年來為了練傲世槍法,這才躲著我,先前是我錯怪你了。’」
「張老弟道︰‘你能這樣想,我深感欣慰。我新結交了一位新朋友,來,我為你引見引見!’那一斕欣然答應。我當時心想︰張老弟所指的新朋友莫非是我?果然,敲門聲立時響起,只听張老弟道︰‘馬兄,睡下了麼?’」
廳內在座之人听馬揚武講起往事,誰也沒吭一聲,默默地注視著他,唯恐有些小動靜,使這段往事就此斷了。只听馬揚武繼續道︰「我應道︰‘尚未。’去開了房門,張老弟向旁一讓,一個清麗的紅衣女子立現眼前,我急忙說道︰‘請進!’」
「張老弟笑道︰‘不必了,跟我來!’他說完話前面先走,那紅衣女子隨後跟著。我遲疑了一下,心里雖然有些疑惑,終于還是跟了上去。我們來到前頭客棧大廳,圍著一張桌子坐定,張老弟點了酒菜。白酒那東西我小時候嘗過,知道那東西入喉之後,嗆得難受,因此張定國叫上酒菜,我當時心里挺緊張的。張老弟指著我向那少女道︰‘這位是我的兄長,姓馬名揚武。’」
「那少女向我拱拱手,笑道︰‘馬大哥,一斕有禮了!’我當即回了一禮,張老弟又指著那少女道︰‘這位是……是我的朋友,是閩刀門門下弟子,姓藺名一斕,人稱琳瑯刀。’我心想定是她的刀法使得好看,所以給人贊譽為琳瑯刀了,我向她拱手道︰‘久仰,久仰。’仔細一看,她腰間懸著兩柄短刀,想來她使的是雙刀。」
「藺一斕笑道︰‘我瞧馬大哥並非武林中人,想必是不曾听過我的名頭,不知這仰從何來?’我愣了一下,只覺得很是尷尬,張老弟笑道︰‘一斕素來喜歡與熟人開玩笑,馬兄不要介意,不過話又說回來,一斕定是覺得與馬兄一見如故,否則也不至于如此說話。’說話間小二已將酒菜擺上,張老弟親手斟上三碗酒,各分一碗。」
說到這里嘆了一聲,道︰「當時我推說不能飲酒,藺一斕嘻嘻一笑,張老弟道︰‘大丈夫挨刀中槍,毒藥穿腸,尚且不懼,奈何怕酒?’我給他一激,心想再推月兌下去,必然給他們瞧不起,二話不說,端起那碗酒,一飲而盡,藺一斕登時肅然起敬,不再嬉笑,張老弟拍桌叫好。」
馬揚武繼續道︰「我喝完那碗酒後,感覺酒並非想象中那麼可怕,也許是小時候嘗過一次,給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因此在內心深處隱隱約約對酒有些排斥。當時若非張老弟相激,恐怕到如今我還是不敢去沾它。」
康光遠道︰「張定國不愧是一條好漢,後來如何?」
馬揚武抬頭望著廳堂角落,怔怔出神,好一會兒才道︰「後來我們一起喝酒吃菜,喝到下半夜,我不勝酒力,趴在桌面休息。剛要入睡,朦朦朧朧間听張老弟道︰‘世人都說閩刀門乃福建第一大派,我瞧也不過如此。’」
「我雖然喝得有些醉,但腦子還是清醒的。不知張老弟是否醉了,竟說出這樣的話,我心里隱隱覺得不妥,果然听藺一斕尖聲道︰‘你倒說說看,怎麼不過如此了?’又听張老弟‘咕嘟咕嘟’幾聲,喝下一碗酒,說道︰‘壺公山山寨立寨多久了?’藺一斕道︰‘有三四年了吧!’張老弟道︰‘山寨里的人都做些什麼?’藺一斕道︰‘無惡不作。’」
「張老弟拍了一下桌子,道︰‘是啊,壺公山附近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個個翹首以盼,希望有能人異士替他們出頭。可是終究無人拯救他們。閩刀門既然號稱八閩第一大派,何不派人前去清剿?難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心里暗暗叫道︰‘張老弟,你今天是怎麼了,無緣無故說這些話干什麼?’只听霍的一聲,藺一斕站起身,厲聲道︰‘張定國,半年前你說了這些話,今r 又舊事重提做什麼?你說我閩刀門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你有本事單人挑下白雲山山寨,來來來,和我閩刀門門下弟子過兩招,看看我們閩刀門是否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到了此時,張老弟本該就此打住,但他年輕時也是要強好勝,竟然借著酒勁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叫道︰‘好,半年不見,我正要再次領教閩刀門的高招。’他二人命伙計點了數燈,掛在門外,一起出去比試武功,接著便是一陣兵刃撞擊的聲音,偶爾還夾雜著喝叱聲。哎,我真後悔,當時為何不勸住他們,也許經我一勸,不至于發生後來之事。」
「那藺一斕是閩刀門中出師的弟子,武功竟也了得,與張老弟斗了半個時辰,仍未分出勝負。我起身走到門口,向外看去,燈光下藺一斕的雙刀已舞成一團銀球。人在銀球中若隱若現,乍看之下猶如萬點星花組成一個圓球,甚是好看。琳瑯刀之名果非虛傳。張老弟的招式看起來簡單多了,卻與藺一斕斗得個旗鼓相當。那店伙計坐在門檻上,竟已睡去。那晚天上無星無月,一片漆黑,他們二人打斗全靠屋檐下掛著的幾個燈籠。」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從西邊而來,漸行漸近,蹄聲漸響,听聲音只有一騎。那騎奔到近處,騎馬人吆喝道︰‘朝廷急報,所有人速速回避!’張藺二人斗得正急,豈能說回避便回避了!那乘馬直沖而至,沖到張老弟背後,一聲長嘶,揚起前啼向張老弟身上踏去。馬上那人同時揚鞭向張老弟抽去。張老弟一驚之下,回槍柄向後一戮,馬上之人翻身落馬。此時藺一斕的雙刀斬到,張老弟顧不得馬蹄踐踏,挺槍一送,向藺一斕當胸刺去,乃是一種‘圍魏救趙’之法,哪知藺一斕並不收刀,雙刀仍是向前削去。刷刷兩聲,已將那匹馬的兩只前蹄削了下來。那馬慘嘶聲中,砰然倒地。」
馬揚武說到這,眾人心下隱隱覺得事情不妙了。在座之人或多或少均知道一些武學知識,藺一斕雙刀齊出,門戶大開,張定國那一槍刺出豈有不中之理?那一槍正是攻敵所必救,所刺的部位定是人身要害。
馬揚武嘆了口氣,道︰「照理說張老弟可能與藺一斕同歸于盡,但藺一斕竟不顧自身安危,雙刀卻是斬向馬腳,張老弟因此保住了一條命。而張老弟將要刺中一斕之時,心念電閃︰死就死吧,我怎能讓她也死!他隨即將槍一抖,槍尖偏了開去,刺入一斕左肩。藺一斕左手一顫,單刀月兌手落地,肩膀鮮血直流。張老弟當時一下子呆住了,回思著適才的情景,心里百感交集,也不知是歉是疚還是悔?也許更多的是恨吧,他恨自己為何如此好勝,又或許是感激,感激藺一斕不顧自身安危,助他月兌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