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籠罩著這種邊境的小城,蘇城坐在運動場邊的草坪上,看著學院學生的比試,听著空中綿綿而來的風琴聲,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就連胸口的痛楚都消解不少。
這天,是蘇城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六個年頭了。
十六年前,當蘇城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睜開眼楮的時候,看到的不是自己父母欣喜的臉盤,而是一種驚慌而恐懼的神情。那個時候,蘇城便感受到了自己胸口的異常,那是猶如千萬只蟲蟻在體內爬動一般的痛苦,他忍不住痛叫出聲,化為一聲聲清脆的兒啼。
然後,他便被自己的父母遺棄了。
他的父母抱著他,冒著大雨出了城門,過了官道,來到山間一處僻靜的樹林中,將襁褓中的蘇城放下。
蘇城知道自己可能有什麼先天上的缺陷,並已經意識到自己的父母可能會拋棄自己。但他卻沒有想到他的親生父母竟然如此狠毒,將他丟棄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顯然故意要放任自己死在這里。
驚怒之余,蘇城刻意放聲大哭,想要喚起自己父母的良知,也能讓自己活下去。可是盡管自己的父母顯得傷心萬分,卻還是毅然扭頭離開了。
那一刻,蘇城的心冷了。
大雨傾盆,雨水淋濕了包裹著他的嬰兒布,他的身體幾乎要淹沒在雨水中,他張大著嘴,努力放聲大哭著,爭取著哪怕微薄的希望。可是,這種大雨中,他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了雨水的拍打聲中,微不可聞。
然後,他便暈了過去。
再然後,他醒了過來。
他發現,他呆在了一個獵戶的懷里。
這個獵戶,便是蘇城如今的父親,蘇遠。
蘇遠是一個獵人,每天一大早便出門,然後將打到的獵物剝皮,肉留著自家食用,皮則賣到城中的店鋪中,換取些銀錢。但事實上不是每次都能打到好的獵物的。尋常的收獲往往就是一只山雞或者一只兔子,有時甚至什麼都得不到。這個時候,蘇遠就會微笑著撫模著蘇城的臉頰,笑著說︰「小乖乖听話,明天爸爸再給你喂香噴噴的雞湯。」因為蘇城沒有母親,所以他是一個喝糖水和湯長大的孩子。
有收獲時喝湯,無收獲時糖水,便是如此。
再後來,蘇城兩三歲的時候,蘇遠便開始編造一個謊言,他經常告訴蘇城說︰你是我的兒子,你的母親死了,是我一手把你拉扯大的。
這是一個成功的謊言。而它的成功之處便在于它甚至欺騙了蘇遠自己。
蘇遠的確有一個非常深愛的女人。
當蘇城可以自主行動的時候,他便經常看見蘇遠拿著打獵余下閑錢買來的劣酒,坐在山後的墓碑前,有時一坐就是一整天。
蘇城有時候跟著他坐著,他一邊喝著酒,一邊跟蘇城訴說著自己妻子的往事︰「你母親當初年輕的時候」,他往往無法將一件事情說全,哪怕是說到回憶中最開心的事情,說著說著,滿臉笑容也會突然頓住,然後忍不住淚流滿面。
「生活有時候就像喝一壺劣酒,明明苦澀無比,可是你還是忍不住想要喝它,只因為你喝的並不是酒。」他有時會晃著自己的酒壺對著蘇城說著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他以為蘇城听不懂,卻不知道他這個兒子全都懂。
他永遠不會知道,蘇城從出生開始便已經擁有了意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是蘇遠的兒子,而是一個被抱養的,被遺棄了的孤兒。
但是,他願意當蘇遠的兒子。
蘇城的前世便是一個孤兒,他被自己的父母所遺棄,在孤兒院長大。他是一個喜歡學習的孩子,成績一直優秀。不過後來一直沒有人領養,在九年義務教育之後,他便自己離開了孤兒院,開始在社會上打拼,最後跟著一個盜竊集團的「老大」到處騙人掙錢。
後來,j ng察查到了他們,「老大」讓他引開j ng察,他不肯,「老大」一怒之下給了他一棍,卻不料這一棍打中了頭部,竟然直接將他直接打死了!也就是因為如此,他來到了這個世界,有了出生的那一刻。
這樣一個孩子,當他親眼見到自己將要再次被父母拋棄的時候,他甚至于有一種要毀滅這個世界的感覺和沖動。那時,在樹林中,在雨水里,他發誓,如果自己沒有死去的話,他一定要讓自己的父母付出生命的代價,他要讓他們後悔!
這個誓言一直持續到了他醒來的那一刻。
那一刻,他看到了一雙如水的雙眸。
這是一個大漢,可是他的眼楮比天下所有的母親都要溫和,他讓蘇城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別人的整個世界。
這就是他和蘇遠的第一次見面。
蘇遠的身份是一個獵戶,可是蘇城並不覺得蘇遠是一個普通的獵戶。
蘇城能夠感受到自己父親與其他獵戶的不同,相比于其他的獵戶來說,蘇遠更有文化,更有知識,更有內涵,他的床頭甚至一直擺放著一本書籍︰《聖羅蘭》。
聖羅蘭是這片大陸的名字。在蘇城還不能走動的時候,蘇遠經常將蘇城放在自己身邊,然後靠著床頭,翻閱著這本書籍,一遍又一遍。所以當蘇城學會說話的時候,首先就表露了對這本書的興趣。
蘇遠能夠察覺到自己兒子的心思,見他對讀書如此有興趣,于是便開始教他識字。
蘇城學的很快,甚至用不了兩個月,便已經能夠自己抱著那本厚厚的書籍開始閱讀了,只是遇到了許多不懂的生字詞還需要去找蘇遠解決。
對于兒子的學習天賦,蘇遠可以說是一萬個滿意,他原本並不是獵戶,所以也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以後成為一個獵戶。
所以,除了打獵,他擠出了更多的時間來教育蘇城。
還是在那孤寂的墓前,還是那一壺劣酒。
《聖羅蘭》一書中講述的是聖羅蘭大陸從傳說到100年前所發生許許多多的大事。蘇遠跟蘇城講解的時候,往往帶有非常濃厚的主觀s 彩,一如這本書的濃厚的主觀s 彩。
而他們不同的是,《聖羅蘭》由神聖教廷所編寫,里面宣揚神權,對于歷史多有篡改。而蘇遠在與他講述的時候,都是一一將這些地方指出,然後加以諷刺。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蘇城記住了一個人的名字,一個和自己同齡的名字。
伊修萊爾。
這個名字在古神語中代表著神聖與榮耀。
伊修萊爾出生在神聖同盟的一個小國,當他出生的時候,漫天的星光垂落在他的山村之中,有光明從他的體內綻放而出,那股力量在一瞬間震驚了整個神聖同盟。
那一天,數百年沒有下過山的裁決大神官下山了,親自來到了小山村中將這個孩子帶回了神殿。
那是蘇城出生的同一天。
那一天,這個小城白晝暗如黑夜;
那一天,蘇城感覺到自己的體內如被蟲蟻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