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與公主 第二十章︰罪

作者 ︰ 一葉風生

()東昭帝國和夜靈帝國作為統治大陸數千年的兩大帝國,其豐厚底蘊自然是別的小國難以匹敵的。作為一國都城的「聖輝之城」自然是東昭帝國最繁華最壯麗的城市,那座被人稱為「光輝神座之下」的光明神殿便坐落在這座城市的最中心。這座神殿自帝國成立以來便坐落在這座偉大的城市,數千年的風風雨雨並未讓它蒙受灰塵和污垢的侵襲,它的純淨與不朽仿佛便是光輝之神那永恆照耀凡間的神光。無論人們什麼時候將崇敬而虔誠的目光投向它,都能看到它那巍巍而立的尖頂和那在最濃重的夜s 下也遮蓋不住的淡淡光輝。它與這座城市里流傳最為久遠、也是最高大最雄偉的光輝之神的神像面對相望數千年,靜靜地守護著這座以「神聖光輝」為名的城市。

只是現在,這座歷史悠久而雄偉莊嚴的神殿卻只有兩個一大一小的孩子。

「是這麼回事?」

「嗯!曜哥哥,為什麼景微姐姐會不開心呢?」

佇立在殿內的左右的兩排高大石柱間,回蕩著少年顯得有些中x ng的聲音和小孩子清脆稚女敕的童聲。石柱是由某種有著銀白s 外表的堅硬石頭雕刻而成,柱體最頂端雕畫著光輝之神創造神國的神跡,而神國之下則是各個時代中最偉大的神術師們留下的英雄事跡。石柱左右各十八根,盡管在數千年的時光里,帝國涌現出無數英杰,但是能在這些石柱上留下痕跡的天才人物卻屈指可數。然而此時這些雕刻于千年前或者更久遠的石像,卻只是沉默地注視著如今還坐在皇座上的人。

昭曜微皺著細長的眉,盯著小姑娘金s 的眼楮想了好一會兒,隨後點點頭,說道︰

「曜哥哥也不是很清楚,要不然我們過去問問她吧?」

「好啊!」

小女孩開心地拍著手,雖然這座大殿里有疼愛她的曜哥哥,但是這麼空曠而且靜悄悄的地方還是讓她有些不喜歡。說走就走,少年抱著小女孩從皇座上站起來,向前邁出一小步,隨後便穩穩地踏在透明的空氣中。一步又一步,少年踏著透明的空氣緩緩向大殿的殿頂上升。殿頂原本便繪著表現神國宏偉景象的超大幅彩畫,而且在整座大殿的建造材料上還鐫刻著永恆的低階神術「聖光術」,以保證整座大殿永遠都在佇立在聖光照耀之地。而此時逐漸升高、接近殿頂的少年和孩子,仿佛也變成了傳說中被光輝之神召引升上神國的神子。

但事實上,眼楮讓你看到也有可能不是真相,人們看到的真相往往只是自己最想看到的那一個罷了。昭曜將小女孩用寬大的長袍裹在懷里,小女孩在他胸前邊只露出一個四處張望的小腦袋。

「等下小曦一定要乖乖的,不要說話哦,我們要偷偷地,不能被外面的人看見。」

昭曜神s 嚴肅地j ng告著眼楮咕嚕咕嚕轉,兩眼亮晶晶儼然要發出光來的小女孩。

「嗯!小曦會乖乖的,一定不說話!」

殿頂上其實是有當初為了方便工匠而留下的j ng巧暗門的,畢竟不是每一個技術高超的工匠都能成為神術師,也不能指望他們一天到晚都飄在空中干活。昭曜熟練地找到一個通往外面殿頂的小門,因為選擇的角度j ng妙,在下方大殿其實是看不到這個門的。隨後兩人站在這座皇宮里最高的大殿頂端向下俯瞰,不過站在這麼高的地方,還沒學習過任何神術的小女孩顯然有些害怕了。

「曜哥哥……」

「小曦要閉上眼楮哦,等一下曜哥哥說可以睜開的時候我們就到了景微姐姐那里了。」

「這也是神術嗎?」

雖然沒學過,但是出生在這個以神術為榮耀和根本的家族里,小女孩生來就比平常人也是更容易听到一些神術知識。昭曜以前多半是用神術給她表演過一些有趣好玩的把戲,所以在小女孩心里,曜哥哥總是能用那些奇妙的神術來做很多不可思議的事。

「是哦,而且這是一個很秘密的神術,小曦一定要閉上眼楮才會顯靈的。」

哄得小女孩緊緊閉上了眼楮,還伸出兩只白白胖胖的小手裝模作樣地擋在臉上,昭曜模了模她的腦袋,隨後便縱身從高高聳立的大殿頂端一躍而下。被猛烈的風卷起的金s 長袍,讓空中的少年看起來像一只身姿優美、羽毛華麗的聖鳥,這美麗的身姿轉迅即逝,隨即淹沒在大殿後那片隱隱點綴著庭院樓閣的繁茂綠蔭中。

「小曦,到了哦。」

在一處僻靜的小院里落下,昭曜拍了拍仍然不敢睜開眼楮的小女孩,之前在空中差點被嚇的哇哇叫的小女孩才慢慢地睜開眼。

「哇,真的到景微姐姐這里了啊!」

對于小女孩來說,才閉上眼楮一會兒,曜哥哥就把她帶到了景微姐姐的院子里,這顯然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了,要知道早上的時候她可是走了很久才走到大殿那邊去的。

這邊自然不像光明神殿那邊一樣一個人影都沒有,小女孩剛剛落地便歡快地往那間j ng致的小木屋跑去,這時原先院子里的侍女們便紛紛向她行禮。

「曦公主您慢點兒!」

一個年長的侍女邁著小碎步緊緊跟在這個冒冒失失的小公主身後,自小看著她長大的侍女自然清楚這個小公主的x ng子,生怕她光顧著開心不看路磕了踫了。

昭曜也跟在小曦身後向前走去,看見他的眾侍女剛要開口,便被他揮手攔下。

「我自己過去好了。」

昭曜隨意地說了一聲,便繼續往前走。眾侍女雖然得了命令,但仍遠遠跟在他身後,神s 異常恭敬。對這一位經常前來看望姐姐,x ng情溫柔、從來不會對她們大聲說話的曜皇子,這些侍女心底也保持著由衷地恭敬。而且更為重要的是,這幾年在他的照顧下,他們的主人生活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也沒有人在敢來這里說些風言風語,這對這些注定要一輩子留在這里服侍的侍女們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恩惠了。

「景微姐姐。」

昭曜的腳步並不快,走到這里時,小女孩已經在姐姐懷里膩了好一會兒了。這是位于院子後方的一個小花園,原先手里拿著一把j ng致的小木鏟似乎是在除草的女子在看到昭曜之後,便將懷里的小女孩交給跟過來的年長侍女。

「蘭姨,你先帶小曦去玩吧。」

「小曦乖,姐姐要跟你曜哥哥說說話,你先去玩,等一下我過去找你。」

被侍女牽著的小女孩這時才想起來之前和曜哥哥過來的目的,金s 的大眼楮瞄了瞄一旁靜立的曜哥哥,偷偷做了一個可愛俏皮的鬼臉。昭曜看到了便對她心領神會地笑了笑,讓她放心。片刻之後,小花園里便只剩下了昭曜與那名叫景微的女子,一時間有些沉默。

「我听小曦說景微姐姐有些不開心?」

昭曜隨意地靠在爬滿藤蔓的架子上,眼神柔和地看著轉過身去背對著他的女子。女子手里仍舊拿著那把小木鏟在一盆花里輕輕鏟起一棵雜草。這些料理花草的事情本不應由她來做,只是在這個僻靜的小院子里,她並不如何看重那些繁復的禮節,有時候想做些下人才會做的事,侍女們也不好阻攔她。此時動作輕柔地鏟著土,然而神s 卻顯得有些郁郁,女子也並未轉過身來看他,只是淡淡地開了口。

「小曜知道姐姐為何不開心嗎?」

「知道。」

對她這副模樣昭曜並不陌生,盡管平r 里總是十分柔和的x ng子,但一旦認定了某些事情,景微姐姐就會變得異常執著。他心里自然是明白她的復雜情緒的,但是有些事情他總是要去做的,不管她會不會理解、會不會認同。

「昭昱也離開d d 了?」

即使是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但女子還是要當面向他問出這個問題,昭曜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盡管看不到背後的情景,但以她對于這個弟弟的了解,即使不問大概也是能得到答案的。于是她只能輕嘆一聲,不再言語。

「景微姐姐還是覺得我做錯了嗎?」

女子的沉默讓少年的臉s 異常平靜,然而他的話語卻並不像他所認為的那樣自信。之前即便是被自己的親哥哥當成掌握罪惡的惡魔,當著他的面道出那一番飽含悲哀憤怒絕望的控訴,他也並未有一絲動搖。然而此時眼前這個女子只是一聲輕輕的嘆息,便讓他感到一絲由衷的惶恐。

「你沒錯,是我錯了。」

女子放下手中的木鏟轉過頭來看著他,一雙美麗的眼眸里隱隱含著淚。與昭曜那超越了世間一切女子的美麗不同,她的美麗並不會讓人感到如何驚艷,只是那一份獨特的自然寧靜卻讓看到第一次見到她的人便心生安寧;她的年紀已過了二十,然而嫻靜柔和的面容仍顯得十分年輕,淡金s 長發和琥珀s 的眼眸讓她身上多了一份不屬于皇族的天然純真。她並未佩戴任何首飾,一方面是因為天生麗質,任何首飾在她身上都會顯得多余且暗淡;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至今仍未嫁人。對于一個皇族女子來說,即便不是擁有公主之名,名正言順的皇族後裔,但是已經到了二十的年紀仍獨身未嫁,這顯然是十分不合常理的。

只是女子神s 中並未有一絲自怨自艾,她眼里含著淚看著自己的弟弟,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又再一次陷入沉默當中。

昭曜年紀尚小,個子還沒有原本就婀娜高挑的姐姐那麼高,被姐姐那含著淚光的眼神看過來,便低下頭去,久久之後才幽幽說道。

「不是姐姐的錯。他們理應得到這樣的下場,他們有罪,我不會為他們背負罪孽的枷鎖。我只是想讓姐姐過得開心一點,不會再有人逼迫姐姐做她不願意做的事,以後小曦也不會遇上這樣的事,我沒做錯什麼。」

少年的話語低沉而淡漠,漸漸顯露出不容于人x ng的一絲無情冷酷,在女子听來,這樣的話語卻只會讓他背負的罪惡更加深重罷了。

「那是你的……你的父皇和兄弟啊……」

女子幾乎是絕望地說出這句話,在她心里,弟弟所做的事已經超過了罪惡的界限,不僅是在凡人的國度,就連光輝之神都不會寬恕這等滅絕人倫的罪行!

「皇帝和神明都不需要父親和兄弟。他們也不是我的父皇和兄弟,他們自大、愚蠢、跋扈、虛偽,丑惡的人x ng便是他們的原罪,他們居然逼迫姐姐嫁給那樣的人,我絕對不會原諒他們!他們遲早都會得到應有的審判,我只不過是讓這個審判來的更快一點罷了。」

低著頭的少年平靜地說出這一番話,女子的眼淚便已經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少年那已然冷酷無情的表情並未讓她感到一絲害怕,她只是感到無盡的悲哀。她伸出手將仍倔強地低著頭的少年緊緊抱進懷里,她抱著的不是自己的弟弟,而是自己的罪。

若您能看見,我的神明,請指引我穿過黑暗的道路。我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那背負了我的罪的人。他因我犯下罪孽,因我走上歧途,我願以我所有贖他的罪孽。願他能得到您的寬恕,願他能回歸神國,他本是神明的愛子,應當有此歸宿。我願背負所有罪行,墜入無盡深淵,直至永遠!

昭景微在內心向無所不能的神明禱告著,她只是一個柔弱無力的女子,她不是強大的神術師;貴為皇女卻只能被當做政治聯姻的籌碼,她的未婚夫貪婪好s 、粗野蠻橫,是d d 惡名昭彰的惡少;她的父皇從未將她當做自己的女兒,她是卑賤的宮中侍女所生,她身上流著不榮譽的血脈;她的兄弟將她當做恥辱一樣對待,荒y n好s 的昭旭甚至對她輕薄無禮;她的生母早已郁郁而終,她背負著從母親身上繼承的悲哀命運,在這個巨大的籠子里無助掙扎著生存下去。直到她遇到了那個迷路的小男孩,他給她的生活帶來了金s 的希望和歡樂,他將緊緊束縛在她命運上的枷鎖一一擊碎,他甚至讓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靈悸動!然而這一切都讓這個小男孩背負了無盡的罪孽,她害怕了,變得退縮了,她甚至不敢再接近他,生怕因此再在他背上的罪孽多上重重一筆!

如今他已實現了他當初的諾言。

「景微姐姐,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當年稚女敕而堅決的嗓音猶然在耳,而此時的她卻已經回不到當初的那份欣喜與愛戀。

小曜,是我錯了啊……

而在她的淚光里,得到了溫暖懷抱的少年卻露出了幸福滿足的、純淨無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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