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在牆下的少女緊緊穿著一件單薄的白s 睡裙,此時已過了深夜寒意濃重,走廊下時時濺起的水花偶爾也會濺上來,弄濕了裙擺,少女便是這樣抱著雙膝蹲在牆下瑟瑟發抖。
「姐姐!」
葉嘉樹解上的外衣披在姐姐身上,之前披著的斗篷還算防水外衣並沒有被打濕多少,隨後跪在地上伸手將姐姐摟在懷里。這時候少女的身體已經冷得十分僵硬,葉嘉樹用自己的體溫幫她迅速恢復取暖,順便在周圍的空氣中施放了簡單的加熱神術。隨後葉明靜從夢境中睜開彌漫著水霧一樣的藍s 眼楮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欣喜地喃喃說道︰
「吶,嘉樹啊……」
感受到熟悉的氣溫和體溫,葉明靜在一片冷寂孤獨的夢境中迷迷糊糊醒了過來,無邊無際的雪原不見了,時時刻刻在身邊游蕩的魔獸也不見了,那些曾經獰笑著向她撲來的凶惡男人也不見了,她又回到了弟弟的身邊,此時正躺在他的懷里,弟弟纏著繃帶的手掌輕輕地拍著她的臉,急促而溫柔。葉明靜又安心地閉上了眼楮。
「快醒醒,我現在就送你回房!」
雖然不知道姐姐怎麼會在這種時候誰在外面的走廊上,但是現在還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姐姐的身體雖然不錯,但是畢竟生生受了不知多久的風寒,這樣下去還是有患病的危險。
「不要……我不要回去……」
葉明靜還未從冰冷的夢境中完全清醒過來,也是因為體溫過低,意識尚未完全清明,此時的她眼前一片晃動的虛影,睜開眼楮也看不清楚,但是雙手還是能觸模到弟弟的身體,隨後她便摟住了弟弟的脖子,腦袋抵在弟弟的肩窩上,含糊地說著話︰
「秀還在睡覺,不要回去吵醒她……」
「好吧……」
葉嘉樹對姐姐的堅持一向沒什麼辦法,便只好抱著緊緊縮在他懷里的姐姐走向自己的房間。葉嘉樹平時都不會在家中過夜,所以他的房間看上去比姐姐的房間要寒磣許多,除了必須的一張木床和桌子椅子衣櫃,便沒有了其他的東西。不過好在床上毯子還是有的,雖然葉嘉樹基本上都不會在這張床上睡覺。
將仍舊閉著眼楮的姐姐小心放在床上,葉嘉樹還想去給姐姐打點熱水或者煮點熱湯什麼的,但是姐姐的雙臂還是緊緊摟著他不讓他離開。
「別走……」
姐姐的臉s 看起來有些難受,雙眼緊閉著,語調仍是含含糊糊。葉嘉樹不知道這是不是之前凍僵了身體還是其他的原因,但是終究還是听姐姐的話留了下來。他對治愈神術一無所知,自然不能給姐姐施放一些恢復身體的神術,便只好召喚來了一陣熱風將空蕩蕩的房間快速溫暖起來。姐姐摟著他的雙臂最終還是松開了,那樣的姿勢對兩人來說都很不舒服,姐姐只能虛靠在枕頭上睡著,背部還保持著懸空,葉嘉樹則只能是彎著腰遷就躺在床上的姐姐,一動都不動。大概是又進入了深沉的睡眠中之後,葉明靜便自然而然地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但是解月兌了的葉嘉樹卻也沒有離開去打點熱水或者做別的事,而是靜靜地在床邊守候著。
姐姐在那里是為了等他嗎?
雖然以往姐姐也有過等他回來的時候,但是為什麼今晚姐姐在這種天氣里還會出來等他,而且自虐一樣地只穿著一件睡裙,其中原因他怎麼想都想不明白。不過姐姐的心思他一向猜不透,所以這時候在這里猜來猜去也沒什麼用。還好今晚回來的早一點,不然姐姐大概就要在濕冷的走廊上睡到天亮了。現在姐姐已經睡著了,他卻又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想著姐姐醒來大概有話要對他說,便只好這樣守在床邊了。
想起來,好像從這座木屋建起來之後,他就再也沒有想今晚這樣守在靜靜安睡的姐姐身邊了吧。在荒原上睡覺並不是如何的輕松愜意,因為總有些野獸會循著食物的氣味一路跟隨著他們,有時候撿些他們吃剩的食物,有時候則是覬覦這兩個小小的孩童那新女敕可口的身體。在這樣的夜晚里,一般總要有一個人守夜才行。從那時候起,葉嘉樹就很少會在夜里合眼睡覺了。由于天生的暗系j ng通,他的身體對黑夜有著非比尋常的適應x ng,反而到了夜里才會更加清醒,所以不睡覺也沒什麼關系。但是姐姐還是堅持兩個人輪流守夜,輪到她守夜的那一晚兩人便背靠著背坐著睡覺。但是往往總是以姐姐自己先睡著而告終。直到第二天清晨,享受了一整晚的安穩沉眠之後,神清氣爽的姐姐才開始懊悔地反省自己的錯誤,然而下一次仍舊是困得靠在弟弟的後背上打瞌睡。從那之後,便一直都是葉嘉樹守在安然入睡的姐姐身邊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的夜晚了。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夜晚還真是寧靜祥和得讓人懷念。沒有追逐,也沒有殺戮,他靜靜地坐著,耳邊是姐姐那輕如蟬翼的呼吸。偶爾姐姐會說幾句夢話,多半是跟那個女人和自己有關;有時候也會在夢里哭起來,之後被驚醒了便一直抱著他不松手,最後哭累了又接著睡去。有幾次因為遇到暴風雨或者大批的魔獸,他們便只能在半夜里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姐姐在夜里看不見路,而且不能用神術照明,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他背著姐姐用神術飛行。等到了地方之後,姐姐卻已經又在他小小的背上睡熟了。明明那麼喜歡睡懶覺、就算是在暴風雨和魔獸面前都可以安然入睡的姐姐,為什麼會睡不著跑到走廊上等著他回來呢?
葉嘉樹一直都不想考慮這個問題,和姐姐一樣,他的內心也是矛盾的,至于怎麼解決這個矛盾,好像姐弟兩都想不出什麼特別好的辦法,便只能這樣一直拖了下來。
葉明靜沒過多久就再次醒來了,大概不是在自己那張熟悉的床上,她睡懶覺的y 望也受了點影響。睜開眼楮之後,便看見了定定坐在床邊看著她的弟弟,這一次她的j ng神和身體都完全清醒過來了,只是對于之前發生的事仍有些記憶模糊。
「我怎麼在這里?」
葉明靜從床上坐了起來,掃了一圈之後就看出了這是在弟弟的房間。
「你說不要回去的。」
葉嘉樹干巴巴地解釋了一句,反正是姐姐自己做的決定,他只是照著做而已。
「哦……」
不知道葉明靜是想起了之前自己說過的話還是認同了弟弟的解釋,反正她都已經躺在這里了。姐弟兩沉默了一會兒,隨後葉明靜又繼續躺倒在床上,拉過毯子將自己蜷成一團。
「你想這樣一直看著我睡覺嗎?」
霸佔了弟弟床鋪的少女一臉理直氣壯地看著坐在床邊的弟弟,好看的細眉微微皺起,好像是對弟弟就這麼一直盯著自己感到有些不滿。葉嘉樹听到這句話便站了起來想要離開,神s 十分自然。對于他來說,之前坐在那里或許只是因為沒事可做,又想著姐姐醒來可能會想跟他說點什麼。但現在看來似乎是沒這個必要了,他也就可以離開了,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但是隨後姐姐卻伸出手來拉住了他。
「還真是沒有一點幽默感啊……」
躺在床上的少女嘀嘀咕咕地埋怨著,但是就是不放開葉嘉樹的手,隨後他只能再次坐了下來。
「姐姐讓你感到煩了嗎?」
「沒有。」
「那為什麼這麼急著走開?」
「……」
葉嘉樹自然不能說,這是你自己要求的。事實上他已經反映過來了,這只是姐姐習慣x ng地沒事找事做而已,索x ng便不再開口回答了。
「所以說啊,嘉樹這個人一點幽默感都沒有……真不知道秀為什麼會喜歡跟你在一起。」
葉明靜似乎還打算伸手過來捏一捏弟弟的臉頰,但是兩只白生生的手臂無奈地在空中抓啊抓就是夠不著的樣子,而且弟弟又不打算伸過臉來配合她,便只能悻悻作罷。葉明靜拉起毯子將手臂和肩膀都蓋住,只露出一個披頭散發的腦袋在外面,還是感覺有些冷,便又在拉了拉毯子將下巴也縮進毯子里,隨後卻是鼻翼微微顫動了幾下,好像在聞著毯子上的味道。
「你最近都沒在這里睡過?」
「嗯。」
此時葉明靜的鼻子足以跟小白的狼鼻子相媲美了,不過對姐姐這種一時興起而且從不經大腦的舉動葉嘉樹早就習慣了,就只是簡簡單單地答著話,連半分神情都不舍得露出來。
「那你在哪里睡覺?」
「外面。」
「哪里?」
「……」
姐弟之間這種簡單明快的問答往往是以弟弟的無語而結束的,葉嘉樹很不想跟姐姐討論自己每天晚上都是在哪棵樹哪個山洞里過夜的,而且姐姐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才怪呢。如果自己認認真真地答下去,到最後得到的多半也只是更多更無聊的問題罷了。
「姐姐在想你會不會在外面偷偷地養著好幾個女人呢,晚上的時候就拋下我和秀出去鬼混,然後到了天亮就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跑回家……」
「……」
「或者說嘉樹和秀會不會在姐姐睡著之後偷偷地跑出來約會呢,憑嘉樹的神術姐姐也不會發現的,對吧?」
「……」
「或者……要是明天早上秀看見姐姐從嘉樹的房間里出去會不會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呢?比如誤會啊,吃醋啊什麼的,或許還會哭著找你的麻煩吧……」
……
「姐姐到底想說什麼?」
眼看著自己要是不答話,姐姐大概還會繼續自言自語直到天亮,葉嘉樹也只好直截了當地打斷了姐姐那些不靠譜的猜想。
「沒什麼啊,只是覺得好久沒跟嘉樹聊聊天而已。」
葉明靜拉下毯子露出一個甜甜地笑容,儼然平r 里安南秀乖巧而單純的甜甜的笑容,但是隨後她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她扭過頭盯著天花板繼續喃喃自語。
「要是我們能多說說話,多分擔一點心事,應該就不會有白天那種事發生了吧……」
天花板上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只是棕s 的木板而已,看上去有些單調。
「為什麼嘉樹明明很喜歡跟秀在一起說話的,卻不想跟姐姐說幾句話呢?」
「……」
「有時候姐姐也會嫉妒秀的啊,嫉妒秀明明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但是就是討人喜歡啊,姐姐永遠都成為不了那樣的人吧,因為連嘉樹都會躲著姐姐……」
「夠了。」
葉嘉樹出聲打斷了姐姐自怨自艾的話語,這時候即便是單純的安南秀都能察覺姐姐此時的不對勁,更不要說對情緒如此敏感的葉嘉樹了。此時的葉明靜已經陷入了某種讓人不安的情緒中,那雙天藍s 的眼眸逐漸失去了所有生機,變成如同暗夜一般濃重的深藍s 。她再次扭過頭來注視著自己的弟弟,幽然開口︰
「難道不是嗎?嘉樹每天晚上都會外出,就是為了躲著姐姐吧?」
「……」
「是因為嘉樹感覺到姐姐心里的害怕了吧?我早就知道嘉樹一直都是能感覺到的……所以才會選擇躲開嗎?姐姐還真是笨啊,竟然過了這麼久才發現……」
「……」
「姐姐在嫉妒秀啊……秀問姐姐為什麼不相信嘉樹,姐姐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可以完完全全地相信嘉樹,而姐姐卻不可以,因為姐姐心里還是害怕……」
這時候的葉明靜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自從被安南秀的話語勾起了心中的回憶之後,她的情緒就一直處在激蕩與混亂之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都睡不著,後來干脆起床去走廊上去找嘉樹。雖然她也知道這時候嘉樹多半都是會在外面的,但是似乎只有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忍受著寒冷和孤獨地雙重折磨才會讓焦躁不安的心靈稍稍平靜一些。然後嘉樹回來了,他仍舊跟往常一樣無動于衷,即便是看出了她復雜紛亂的心緒卻是對此不聞不問。如果是等在那里的是他的寶貝學生,他一定會擔心的要命的吧?她不斷地自怨自艾地說著話,不斷地挑撥著嘉樹、秀和她自己之間的關系,甚至坦白了自己對秀的嫉妒,但是嘉樹依舊還是沉默著,他始終保持著平常那副對什麼都不在意的冷漠的樣子,這幅樣子他已經保持了好幾年,自從離開家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輕輕松松地露出過一個微笑。
和自己一樣,他也從未忘記過。
葉明靜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哭泣,這無法控制的哭泣並非沒有來由,只是它已經在內心積郁了太久,以至于當它轟然爆發的時候,連葉明靜自己都不知道它原本是為了誰而存在的。或許是已經遠去的人和事,或許是在渺茫的未來注定會發生的某一件事,或許是她身上所背負的如同枷鎖一樣地命運,又或許只是某一段不能言喻的復雜感情。此時的少女只能放聲大哭,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就像當年仍舊是個小女孩的她在面對嘉樹的時候,也是只能這樣無助而絕望地哭泣著,哭聲依舊痛徹心扉。
葉嘉樹同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即便是過了好幾年之後,在面對如此相似的情景之時,他依舊只能看著姐姐坐在床上蜷縮成一團刺蝟一樣,她的哭聲即是向他豎起的尖刺,他想更靠近姐姐,但是身心卻早已被刺得鮮血淋灕。
許久之後,他猶豫地伸出雙臂將早已泣不成聲的姐姐摟在懷里,原先只能癱坐在床上抱著毯子哭泣的葉明靜便順著這一摟一拳又一拳地在他胸口上捶打起來。此時的少女哭得傷心,手上的力氣也沒有多少,要不然以葉嘉樹毫不抵擋的姿態來看,肯定是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只是這一陣發泄似的捶打之後,葉明靜倒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j ng神支柱,兩只手臂緊緊地纏繞在弟弟腰間再也松不開了,哭聲已經低了許多,葉明靜整張臉都埋在弟弟的胸前,眼淚還是在葉嘉樹的胸前打濕了一大片,縴細的肩膀不停地抽動,單薄的睡裙體依舊冰涼。
生生受了這一番淚如雨下和亂拳痛毆之後,葉嘉樹被姐姐緊緊抱住的上半個身子都麻了起來,但是他也只能這樣默默地承受著,他不會說些安慰的話好讓姐姐能放下心里所有的包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姐姐不再傷心,他的心能清晰無比地感覺到姐姐的情緒,但是身體在行動上卻笨拙得猶如三歲的小孩。他便只能這樣抱著身體冰冷的姐姐,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