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參將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溫好的黃酒,他感覺到自己渾身上下的毛孔也舒服得舒展開了。胡參將想得很穿,雖然留守大營可能分潤的軍功和繳獲少一些,但是在這陰雨季節能夠安全地躲在溫暖的後方,再在發運輜重糧草的時候弄點小花招,這怎麼樣也算得上是一個小美差吧。
唯一可惜的是陝匪就快要投降了,這樣的好日子可能也就要到了頭。胡參將合計著這次剿匪完畢以後,陳總督肯定是要飛黃騰達了,那自己是否把這些年的積蓄送給陳總督一大筆,去換一個油水足、地方安寧的駐守地,那麼自己的下半輩子也就有了著落了。
可正在這時,大帳突然闖進了幾個人,胡參將定楮一看,領頭的正是那位這幾天陰魂不散的李祿李游擊。
「又怎麼啦?李老哥!」胡參將的語氣中帶著十足的不耐煩,「我知道總督大人讓你運糧你有些不樂意,可這些天兄弟我虧待了你沒有?你要的大車要的油布我含糊過沒有?連總督大人派人來催糧,我都為你說了幾句好話,可你怎麼還不動身啊?別到時候真的吃軍法啊!告訴你……」
「好啦!」李祿揮手打斷了胡參將的酒話,「我也是看著老胡你仗義才過來告訴你一聲,陝匪已經出了車廂峽,真的是詐降!他們又反啦!」
「啊!?」胡參將的酒杯「 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他的酒也被完全嚇醒了,「李老哥,你沒開玩笑吧!」
「誰有那份閑心開這種玩笑啊?媽的守在峽谷口的那些鬼孫子被打得大潰敗,幾萬陝匪現在就向著我們這里殺過來啦!看起來他們就是要搶大營中的糧草呢。」
「那我們怎麼辦呢?」胡參將的話中已經帶著一些哭音。
「還能夠怎麼辦呢?走為上唄!難道你想靠著我們這幾千老弱殘兵擋住餓瘋了的陝匪啊?說句明白話,我和你說完這些話以後立刻就走。你自己也早做安排吧。大營中的輜重糧草我能夠帶走多少是多少,其余的都歸你。不過你拖得時間也別太長,我估計陝匪離我們這里也就一天的功夫了。」
說完以後,李祿掉頭就離開了胡參將的大帳。胡參將呆滯了好一會兒,忽然醒過神來,對著帳外大叫道︰「集合!我們快走!」
陳奇瑜把農民造反軍請降的事情上疏請示朝廷,崇禎皇帝和內閣六部重臣商議以後,最後決定同意招撫。
主要的原因有兩點。一點還是明朝的財政問題,崇禎皇帝覺得招撫以後可以節省一些開支;另一點就是陳奇瑜的奏章中流露出對招撫的把握很大。
因為之前陳奇瑜輝煌的戰果,所以這時候的崇禎皇帝和朝中重臣對陳奇瑜也就相當信任。就算是有些大臣懷疑農民造反軍詐降,那些大臣也不願意在這時候出頭,去做那張烏鴉嘴得罪了陳奇瑜。
因此,在得到了兵部尚書張鳳翼的支持,並經崇禎皇帝親自批準以後。陳奇瑜代表朝廷同農民造反軍達成了招安協議。
在招安協議中︰陳奇瑜按農民造反軍兵丁的數目,每一百人派一名安撫官加以監視。負責遣返原籍安置;所過府縣由當地官府供應糧草;同時檄止官軍進兵。以免發生沖突。
這個招安協議看起來考慮得十分周到,可是只要仔細地分析一下,這已經不能夠說是夢想了,而是要說弱智了。
最關鍵的一點,就算是農民造反軍真的接受招撫了,他們回到赤地千里的陝西以後。沒吃沒喝的,那還不都是要重新造反啊?
陳奇瑜這些文官也不要光顧著看那四書五經了,他們也要看看野書——《水滸傳》,那里面水泊梁山招安以後。宋廷就立刻派這一百單八將去和方臘血拼去了。
這消耗實力的方法完全可以拿來使用啊?難道不會把那些招撫的農民造反軍扔到遼東,讓他們與後金拼個你死我活的啊?
可這點還不是最致命的,至少如果陳奇瑜措施得力,短時間內農民造反軍也會被鎮壓下去。可是這時候陳奇瑜又開始昏招迭出了,這也顯示出他對于招撫完全沒有任何經驗。
首先,陳奇瑜應該控制住李自成、張獻忠這些農民造反軍的首領。既然李自成他們都接受招安了,那沒有理由還待在自己的部隊中吧?只要把農民造反軍的首領和兵丁一分開,那麼就算有什麼意外發生,至少也掀不起什麼大浪來的。
可是陳奇瑜太想成功招安了,他害怕自己控制農民造反軍首領的行動,引起李自成他們對于殺降的擔心,所以為了保證成功招安,陳奇瑜就放任李自成他們待在自己的部隊中。
其次就是沒有把出車廂峽的農民造反軍打散建制。雖然陳奇瑜規定了每一百人派一名安撫官加以監視,不過在農民造反軍成建制的情況下,他們時刻可以再舉反旗,根本可以不顧忌身邊安撫官的監視,也不怕那些安撫官招來押送的明軍。
最後,也就是最愚蠢的一點就是,當農民造反軍出了車廂峽以後,陳奇瑜立刻供應了大量的糧草衣物,讓那些農民造反軍吃飽穿暖。而饑寒交迫的農民造反軍立刻養精蓄銳,很快就恢復了戰斗力。
真讓人有些不明白啊,陳奇瑜這麼性急干什麼呢?難道就是要顯示他自己的仁厚,可那也要到塵埃落定以後才顯示啊!現在的陳奇瑜還沒有完全控制住農民造反軍,他完全就可以只供應少量的糧草,只要維持住那些農民造反軍不餓死,讓他們沒有體力再反就可以了嘛!
而押送的那些官員和明軍兵丁更是不象話,他們用隨身攜帶的糧草衣物向農民造反軍換取大量的財物,甚至有些明軍兵丁把自己的盔甲、兵器等都交換了出去。
在安撫官和明軍的護送下,被困的三萬六千農民造反軍成建制地安然走出了號稱天險的棧道。而且前些日子里還你死我活的兩軍兵丁竟然出現了魚水情,他們是有衣同穿,有飯同吃。友好相處的不得了。
甚至出現了揖讓酣飲,易馬而乘,抵足而眠的情況。這種失去警惕的情況簡直是讓人咋舌。而在農民造反軍老實憨厚的外表下,他們抓緊出棧道的這一天時間,整理盔甲,調整弓弦,做好了再次叛變的準備。
就在第二天的夜里,農民造反軍盡縛諸安撫官,或殺、或割耳、或杖責、或縛而擲之道旁。之後迅速擊潰了周圍押送的明軍,陳奇瑜的此次圍剿完全變成了功虧一簣。大半年前的澠池渡事件再次重演了。
而對于農民造反軍詐降時刻保持著警惕的李祿他們,用揮舞紅旗的方法建立起了一條人工烽火台。當在第三天凌晨發現農民造反軍再次反叛以後,在短短一個時辰的時間內,消息就傳遞到了磨蹭在後方大營內幾天的李祿耳中。
于是在向胡參將通報了消息以後,李祿立刻帶著所有的兵丁。帶上了一切可以搬運的輜重糧草,接著頭也不回地直接回葉縣去了。
而反應過來的胡參將。也不願意多花費時間去核實消息了。他帶著留守後方大營的二千多兵丁,也搬運了可以帶上的一切輜重糧草,並且把余下的帳篷和物資等全部焚毀,接著也向著東南方向逃了過去。
陳奇瑜指揮的圍剿大軍,被再次反叛的農民造反軍打得四處潰散,再加上失去了後方大營的輜重糧草。所以在好不容易收攏起來以後,也在短時間內失去了機動的能力,只能夠眼睜睜地看著農民造反軍四處肆虐。
于是農民造反軍接連發兵攻掠寶雞、麟游等處,連陷七縣。沿途是燒殺擄掠,形勢是一片大壞。而農民造反軍也靠著搶掠迅速地恢復了元氣。
消息傳到了京城以後,陳奇瑜頓時成為千夫所指,言官是交章彈劾。而這時候的陳奇瑜也沒心思指揮剿匪大軍挽回危局了,他用起了禍水東移之計。
陳奇瑜先歸罪于寶雞知縣李嘉彥,說他阻撓撫局,殺降激變;繼之又把責任推給陝西巡撫練國事。而崇禎皇帝不了解實際情況,又因這次招撫是自己批準的,出于護短的心理,所以先後下令逮捕了李嘉彥、練國事等人,命李喬接任陝西巡撫。
可畢竟紙包不住火,所以在不久以後,由于給事中顧國寶和陝西巡按傅永淳等人,紛紛上疏指責陳奇瑜主撫誤了大事,崇禎皇帝才決定將陳奇瑜革職拿問。
在崇禎七年的十一月,陳奇瑜被除名、戍邊。但是由于陳奇瑜忙著和朝廷打了幾個月的太極拳,所以基本上失去了指揮的明軍都沒有了方向,他們都依靠著自己的本能在雜亂無章的行動,使得農民造反軍趁著明軍的這次指揮空檔,迅速地得到了發展壯大。
陳奇瑜就任五省總督雖然只有短暫的大半年時間,但是從他的表現來看,陳奇瑜還是一位很有能力和勇于任事的軍事統帥。
雖然陳奇瑜對于車廂峽招撫失敗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可崇禎皇帝卻再也沒有給陳奇瑜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而大明朝失去了這個人才,確實是有些可惜了。
當農民造反軍準備使用詐降計的時候,得到消息的李祿、周巡他們在第一時間就把這個消息傳遞回了南陽和汝寧。
雖然當時不能肯定農民造反軍是否真的是投降,可是基于寧可信其有的原因,早就做好預案的汝寧軍,立刻組織了駐守在南陽的一個騎兵團和南陽軍團的五百騎兵共一千五百騎,由南陽軍團軍團長赫飛親自率領,飛馳去接應李祿他們的歸來。
而汝寧軍本部也立刻取消了休假,做好了應對的準備。但是出于節省軍餉的考慮,吳世恭也只是向著西面派出了大量的偵騎,並沒有立刻開動本部的兵馬。
因為吳世恭是這麼考慮的。就算農民造反軍使得是詐降計,他們再入河南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能夠威脅到汝寧軍控制區的時間可能會更長,所以完全來得及準備調動。可是吳世恭的眼光光看著李自成那些農民造反軍了,他都有些忽視在河南本地還有許多亂匪了。
所以就這麼一猶豫,缺兵少將的南陽軍團立刻面對了一場危機。圍攻南陽府城的三萬多河南本地亂匪,突然轉向進犯只有幾百人防守的龍眼寨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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