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三年會改變許多事情,三年可以讓一個人從不成熟走向成熟,也會讓一個人從無所不懼,變成無所懼。三年的確會改變的東西有太多了,但終于會有一些東西不會被改變。
那天在水潭邊上,正值正午,天空之中沒有毒辣的太陽,也沒有平常時常出現的瓢潑大雨,只是一陣不大不小的雨在下著。還是少年的少年站在雨中,任由雨打濕他的全身,他的毛全部的沾在了他的身上。
少年對面老人依舊是萬年不動的姿勢,只不過此刻他的臉上有更多的釋然。
雨淅淅瀝瀝,雨幕之中遠處連綿不斷的山看的不太清楚了,這時方清流感覺整座山林似乎都沉寂了下來,沒有鳥叫沒有獸吼。就連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音似乎也消失,灰s 的天空還不知道會持續多久。
三年,讀書,寫字,下棋,練琴,跳崖,爬山,喂魚,看夕陽,看r 出,看星星,思考人生…這就是他的生活,平淡自然,他以為這不會改變的。可他也知道這終將會改變,在他每次想著外面的世界的時候,但他沒有想到這會改變得這麼快。其實他也預料到了這一天會很快到了,因為當他在這座森林之中行走已沒有了恐懼,因為他看見那個洞口里的書越來越少逐漸只剩下兩本,因為他看那些書的時候已經不需要再詢問老人,因為他看見那個老人對他講的話越來越多,卻逐漸不再教給他任何東西別的東西,因為今天老人把他叫到他的面前卻不說一句話……
雨依然在下,方清流眼中的悲傷慢慢加重充斥在他的心中無法排解,無法消除,無法向人傾訴,以前還或許可以向老人說,但現在所有的東西都只有他獨自承受。原來他以為他已經無所懼了,可是他錯了,他還是有害怕的東西。
方清流就站在雨中,雨中升騰起一陣霧氣,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看見了自己站在雨中的身體,看見了那抹白s 。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不見了,霧氣依舊升騰,雨慢慢停下,他的毛發依舊往下低著水滴在濕漉漉的草地上。
方清流過了好一會兒,才一步步地走上前去,他的腳步挪動得很慢。走了兩步就停下來了,在他腳底下是一件白s 的衣服。老人什麼都沒有留下,只有一件衣服,一根拐杖,還有一個小小的如嬰兒手掌般大小的白玉似的龜甲。
方清流看著老人就那樣在自己的面前消失,他的身體慢慢變得模糊,飄渺,最後變成了那升騰的霧氣,向著天上去了。將那白s 衣服,拐杖,還有龜甲撿了起來。他將臉抬起來,望著天空…一直望著好久,好久
山洞之中已經只剩下兩本書了,方清流將這兩本書拿起來。兩本書都沒有名字,他翻開第一本書就愣住了,他認出那是老人的筆記。
"方清流這是我給你的名字,也可以說是你自己給自己取的名字。這三年我從來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但我想有一天你會自己找出我的名字。三年前,我發現你之前就早已料到了我活不了多久,在我生命里的最後三年,你能走到這里,倒也是一分造化。三年前,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看出了你身上有一股暴戾的氣息。我最後還是決定再看一看,後來看見你第一次眼中對生的喜悅和感激,我覺得給你機會。
我曾告訴你,我給你的是成為一個強者的心,強者的心不只是沒有恐懼,所以我讓你看書,教給你很多東西。我想讓你知道的更多。我知道你會進入外面的世界,你會見到很多,你會經歷很多。只有經歷足夠多,你才可以成為一名強者,還有我想告訴你強者不只是代表強大的力量,還有很多很多,終有一天你會懂得。你曾經問我如果你不想成為一名強者怎麼辦?但是在這個世界上如果你不成為一名強者,很多你想要的東西你都得不到,很多你想做的事你都做不了,很多你想守護的東西都將被奪走。
還有感謝你陪著我度過了我一生最後的三年,三年時間看著一個少年慢慢成長也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雖然我看過不只一個少年的成長,雖然你不一定是最好的一個,但你一定是我見過的最單純,最沒有野心的那一個,我很好奇那樣長大的你為什麼會是這樣,但不管怎樣你是我最滿意的少年,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會說你是我最滿意的弟子,這麼說或許有人會嫉妒吧。
可惜我不能看到你成為強者的那一天了。"
本來被壓下去的情感再也壓抑不住,淚水從他的臉上滾落,肆意的哭泣從他的嘴里發出。這三年的情況又從他的腦海里翻出來,無力地坐倒在地上,他只是一個少年,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
方清流停下哭泣的時候外面已經變得昏暗。忍住悲痛,方清流躺在地上,那天晚上他理所當然的沒有睡著。第二天一早,方清流就醒來了,借著晨光看著另外一本書。這本同樣沒有名字的書講述了一個很遙遠的故事。
故事講述了上古時代的一個猴族大妖,大妖有蓋世凶威,甚至向天上的諸神宣戰,諸神甚至都沒有辦法壓制他,最後雖然諸神戰勝但還是沒有殺死這只大妖,大妖最後是被封印在某個地方,再也沒有出現。
這樣的故事這三年方清流也看得有很多了,他也向老人詢問過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老人告訴他這些東西十有仈ji 是杜撰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看見這個故事的時候他的心中會產生一種悸動,體內仿佛有什麼東西要沖出來一般,讓他感覺很難受。
他把書放下,坐在那里慢慢等待著那難受的感覺自己消退下去。
疼痛感從小腿上傳來的時候,方清流的首先是一愣,沒有想到在這里也會遭到攻擊。接著就是看向自己的小腿,很難形容他現在的感覺,當他看見那個咬著他的腿的生物的時候。那是一只很嬌小的動物,身上是一片漆黑的顏s ,不是那種很漂亮的黑s 而是一種很難看,很狼狽的黑s ,這種毛濕漉漉的貼在它的身體上,還有一些地方的毛都消失了,可露出來的皮依舊是黑s 的。他的尾巴很短,幾乎是要禿掉了。只有那雙眼楮還依然發亮,那是一雙綠s 的很漂亮的眼楮,眼楮中仿佛有一種液體在不停流動。
方清流回憶著自己看過的書中有沒有記載這種動物,可是每一種生物都不能和眼前的這只奇怪的動物對上號。
"你是一只狗嗎?"當方清流問完這句話的時候,他清楚地看見這只生物的眼中燃燒的憤怒。這只生物離開他的他的小腿,他看出那個生物的嘴不大,或者說很小。他本來以為這個東西已經放棄了對他的攻擊,但是事實告訴他他又錯了。那只生物一下躍起,一口咬在了方清流的手指上,這次明顯比上次加重了力度,痛感更加明顯。他在很久很久之後都不明白明明是那麼小的嘴,力度也並不是太大,為什麼會那麼痛。
生物沒有听見方清流的痛苦發出喊叫,有些不滿有加重了咬的力度,可是他還是沒有听見方清流的慘叫,也沒有感覺到方清流要把自己摔開的跡象,它一邊努力的咬著他的手指一邊努力向上看去,想要看見方清流的表情,可是它沒有看見方清流的表情,卻看見了那一雙平淡的眸子,那雙黑s 的眸子顯得那樣深,又那樣淺。
"我要走了,如果你要跟我走就繼續咬著吧。"方清流說著向洞外走去。洞外早已沒有下雨了,從山洞口跳下,站在崖壁下面,他再次向那個洞望了一眼。他知道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不會再回來了,也許是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他把很多東西留在了那個洞里,包括老人的拐杖,老人的衣服,那些書包括老人的筆記,那些琴之類的雜七雜八的東西。他的身上只帶著一件東西,模了模胸口的龜甲,心情愈加平靜。這三年里,他都沒有修理過他身上的毛發,所以現在他整個人都被毛發覆蓋著,他胸口的龜甲就被那濃密的毛發擋住。最後朝身後洞口處望著他的翠綠s 的眼楮揮了一下手,就走上了平時很熟悉的路。幾次被崖壁上面掉落下來的石塊砸到頭,幾次被那些凶猛的野獸追趕,幾次在湍急的河水里奮力掙扎,如今這些都已經遠去,所幸他活了下來。
在離開這里之前,他最後一次回到了小譚邊上。坐在小譚邊上,也許是老人的離去帶走了這里的生氣,譚中的水已經不再如以前那般碧綠,里面游動的銀s 小魚也不見了蹤影。綠草和各種顏s 的花雖然還在,可是方清流還是明顯感覺到它們身上有一種東西已經被抽走。方清流預感到這里不久之後就會被同化,和著周圍一樣都長滿一棵棵大樹。不知道下一次回來他還可不可以再找到這里,可是他無力改變什麼。直到這時,方清流才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老人已經不在了,那個救了他,又一次次將他推向危險之中的老人已然離去。一股超越以往的強烈的悲哀如同ch o水一般向他涌來,但這次他沒有哭。哭泣大概會讓他失望吧!"你會嗎?"方清流抬頭望了望天。
這次回來本來是想要帶一些那碧綠的潭水在身上的,可是現在明顯他的計劃落空了。
望著遠處的山峰,方清流的眼中充滿了一種向往,沒有恐懼,即使他知道遠處很危險,甚至他有可能走不出這片森林,可是…沒有恐懼。
"你想和我一起嗎?"
當方清流看見那只小狗……姑且就把它作為一只小狗吧,畢竟它除了身體比狗瘦弱一點,嘴巴比狗小一點和狗沒有太大區別。當這只小狗出現在他的面前時心中還是有些詫異,他不知道這只丑陋的小狗為什麼會跟著他,他身上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吸引狗的地方。當這只小狗仿佛听到了他心里說的話似的撲過來咬在他的胳膊上的時候,他才猜測到或許是咬在自己身上的感覺特別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