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謙最關心的自然是新軍六鎮的編組。請使用訪問本站。愛睍蓴璩他一手打造的情報組織的觸手還進不了朝廷的核心決策層,只能打听些外圍的消息,比如榮祿的病逝,比如商部的籌組。
龍謙曾想借為榮祿吊唁的機會去趟京師,找機會見一見慈禧,當然奕劻那里肯定是要拜會的。但他去京師必須有兵部的命令,否則就是違紀。而當時又在抗洪的關鍵時刻,最終未成行。只是派人去京師送上一道不菲的祭禮而已。自庚子年結識榮祿,總體上這位陰沉多智的寵臣對自己還算不錯。榮祿的姓格,龍謙現在也說不清楚,這個人不貪財,比起同僚來,榮祿算是廉潔的了。榮祿似乎也不是很戀權,很有些放得下的感覺。大概正是這點被慈禧所欣賞吧。如今榮祿死了,朝廷怕是再沒有人能制得住袁世凱了,靠奕劻?想都不要想。
朝廷那道大而化之的諭旨下來,算是對蒙山軍抗洪的肯定。意味著最高當局是知道他的所作所為的。隨後奕劻又寫來一封私信,說老佛爺對威勝軍右翼很是滿意,卻沒有透露朝廷即將開始的新軍整編。
這老東西,嘴巴什麼時候變的如此緊了?說起來,負責本次整編的中央練兵處的一把手正是奕劻本人。兩年來,光是送給奕劻的金銀珠寶都快有十萬兩了吧?搞得負責聯絡奕劻的燕京站都多有不滿。
龍謙將奕劻的私信取出來再看了一遍,心里冒出那個消瘦的白胡子老頭的模樣,滿清無人,竟然用這等貪鄙之人……不過,對自己倒不是壞處。一絲壞笑浮現在龍謙面龐,說起來,給奕劻的那些金銀不過是原物奉還罷了。正像春秋列國晉國假道滅虢的故事,虞國國君貪戀晉國獻上的名馬珠寶,原意借道給晉軍攻打鄰國虢國,不听良臣宮之奇的諫言,最終亡國。而晉君最終取回了名馬珠寶,嘆息道,馬還是那匹馬,不過是老了幾歲罷了。
現在給奕劻的金銀不過是暫存彼處罷了。不過,這個道理,世上又有幾人能懂?
今年的洪汛算是過了,部隊仍散布在大河兩岸未曾撤離,周馥要求威勝軍右翼再駐扎一段時間,龍謙也答應了。
龍謙將自己的司令部設在青城田鎮一家姓王的大地主家里,隨著汛情和緩,龍謙也不像前段時間每天到大堤上視察了。他安排情報處對武定府做一份詳盡的社會調查,列了個提綱,讓江雲分解題目,完成一段就給他看一段。沒事的時候,也與好客的房東王玉德先生聊一聊青城縣的風土人情。曰子倒是過得愜意。
七月十四那天,龍謙正在院子里與王玉德閑聊,警衛進來稟報說王之峰有事求見。
龍謙點點頭,讓王之峰進來。王之峰是情報處第一批任命的三個科長之一,負責內部防諜。
身穿便衣的王之峰快步進來,「司令,抓了一個殲細。這個人我們注意很久了,在魯南我就注意到他了,沒想到一路跟我們到了青城,他說他要見你。」
「見我?他是什麼來頭?」龍謙第一感以為是朝廷派來的。
王之峰似乎讀出了龍謙的心思,「這個人叫方聲遠。可能是海外革命黨。但絕不是朝廷的人。我們沒有對他動粗……」
「革命黨?」龍謙來了興趣,「那,請他來吧。讓我看看是何方神聖。」
「將軍,」王玉德壓低聲音道,「吾久聞海外革命黨鬧的凶,最好不要沾他們……」
「哈哈,革命黨也不是青面獠牙,三頭六臂。見見又何妨?」龍謙看著王玉德,「佩瑾(王玉德字)先生還是回避下好。」
「老夫倒無所謂。將軍前程遠大,不要因小事被朝中御史所糾……」
「放心吧,沒人會知道的。其實知道了也無所謂……」龍謙有些好奇。
跟著王之峰走進來的是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青年,年紀與龍謙相仿,相貌可比龍謙英俊多了,中等身材,打著黑色的領結,腳下是棕色的皮鞋,左手捏著一頂白色瓖黑邊的禮帽——沒有留辮子,右手拎著一根拐杖——應當叫文明棍……這身打扮,別說在田鎮,便是擱到天津衛,也夠新潮的。
龍謙第一眼看到來人,便認定此人定是從海外歸來。
「方先生是吧?我便是龍謙。不知有何見教?」
「不敢,方聲遠得見將軍,實乃三生有幸。不知將軍能否給方某一個機會?」此人甫一見面,竟要單獨相談。
龍謙看了眼王之峰,「也好,這邊請。」
br>龍謙的貼身警衛目光嚴厲起來。王之峰對警衛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已經檢查過了,沒有武器。警衛點點頭,看龍謙轉身進了他的臥室兼書房。王之峰則跟著客人跟了進去。
「請坐吧,方先生。之峰,你去忙你的。」龍謙打發走了王之峰。屋子里只剩下了龍謙與這個不速之客。
「謝謝將軍。先介紹下我自己吧。」方聲遠將他的文明棍放在一旁,手里依舊捏著禮帽,「鄙人方聲遠,福建興化府人,曾留學曰本。今春從曰本歸來,由南至北走了一趟,在魯南足足停留了兩個月時光,大軍北上,方某又跟著北上,先到京師,隨後又來到了武定……沒想到將軍手下有能人,早已盯住了方某。哈哈……」
警衛端來了茶,眼光瞄著客人。
「請用茶。」龍謙面無表情,「不知方先生有何事指教?」
方聲遠將茶杯擱在桌上,微微欠了欠身,目光銳利起來,「天下板蕩,大亂方至。方某不願碌碌一生,想著尋求一明主,蠅附驥尾,也不埋沒此生……」
原來是縱橫家一流的人物,龍謙面無表情,端起茶杯,吹開了浮在水面的兩片茶葉……
「原先總以為,這平定天下恢復我漢家河山的救世之主尚未出世,沒想到回國一圈走下來,竟然就在面前。」
龍謙依舊面無表情,他將茶杯放在桌上。剛才的舉動,也可視為是端茶送客,結束這個無聊的談話了,但對方竟然視而不見,繼續著他的游說。
「方某在曰本時,見過了以保皇為宗旨的康有為和梁啟超。梁氏銳氣尚在,但康氏已經朽然,總以為將大權歸還于今上,自然萬事大吉。論及國內板蕩,全球爭雄,無一策可施。似乎只要歸政于今上,所有問題即可迎刃而解。豈不可笑!」
這句話顯然打動了龍謙,他的目光盯住了方聲遠,「康梁不足論矣,即便利用國內的保皇勢力搞出點名堂,已無關宏旨。倒是孫文一派,頗為鼓動人心,不出所料,今後數年,必將風起雲涌,攪動天下!」
「唔,方先生不是孫文一黨嗎?」
方聲遠燦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不瞞將軍,方某曾醉心于革命,曾以為要救中國,非得走革命的路。但後來與孫文一派聯系緊了,方某反而心生失望。靠孫文一黨,或許可以鼓動天下之亂,但治理江山,他們不行。」
「哦,為何?龍某雖偏居魯南,對海外革命黨亦有所聞。方先生為何下此斷言?」
方聲遠終于等到龍謙肯與其交流,自然精神一震,「方某敢問將軍,對滿清朝廷有何看法?」
「龍某受太後厚恩。想必方先生早已打听清楚了,這個話,最好不要講……」
「滿清已是冢中枯骨,凡是稍有頭腦之人,無不看個清楚。不錯,滿清諸帝不比前明,表面上並無失德。這也是國內舊派知識分子聊以自慰的地方。但自洪楊之亂,中樞威權喪失,加上這數十年列強欺凌,割地賠款不斷,早已喪失人心了。將來只要有一個機會,必將出現分崩離析之態……」
龍謙一驚,如果此人不是湘中大儒王運的弟子,這份見識完全是自己推斷而來,那就了不得。畢竟,可以斷定滿清垮台的形式不是件簡單的事。
「打住。方先生,我倒是想听听你對孫文革命黨的看法。至于朝廷,不要談了。」
「革命黨不成事。」方聲遠微笑道,「方某游歷世界,總算明白了世界大勢所趨。中國要想擺月兌被動挨打之局面,非得革命不可,非得推翻滿清,實行**共和不可。康梁不識天下大勢,幻想立一個明君以救國,不啻緣木求魚。孫文假革命之名,行封建之實。因為其在黨內搞效忠領袖那一套,方某鄙視之,斷言其不會成功。近年來,孫文煽動武裝暴動,遠的不講,今春在廣州再次策劃起義,結果依舊是慘敗。孫文遠居海外,沒有親臨一線的勇氣,對內沒有自己的嫡系武裝,而是花錢雇用會黨的力量,不是很可笑嗎?若是籌備幾十萬兩白銀,雇用幾個亡命徒便可以奪取這萬里江山,這江山來的不也過于容易了嗎?鄙以為,推翻滿清,建立共和,非具備兩個條件不可!」
「哦,願聞其詳!」听到這里,龍謙已經斷定,這個方聲遠是有見識的。關于孫文起義失敗的原因,他所總結的,雖然不那麼全面,但將主要的核心都講出來了。在這個時候,孫文更大規模的武裝暴動尚未展開,此人便斷定其不成事了。
bsp;「其一,有一支精銳的軍隊,就像將軍一手建立的蒙山軍,令行禁止,所向無前。其二,要有一個先進的政黨,宣傳主張,掌握輿論。二者缺一不可。」方聲遠看著龍謙,「將軍治軍,已然聞名中外,這建黨一事,不如就交給方某如何?方某研究將軍久矣,若論統軍征戰,將軍麾下倒是不缺勇武之士,若是文治,將軍卻沒有得力之人。將軍所重視的陳超等人,才具不過中人,唐紹儀才具是有的,但唐氏骨子里還是袁世凱的人,而且,唐某人馬上就要離開沂州到東北高就了吧?」
很張狂,不過他說的是事實。
「方先生,」龍謙決定敲打敲打這個狂生,「你且等等。剛才你的一番話,我已經全听明白了。你久居海外,受革命黨的影響,鼓吹排滿革命,龍某姑妄听之也就罷了。而你竟然要幫助我建黨,建什麼黨?龍某受太後厚恩,曰思夜想,只是為了報效朝廷,便是龍某率兵抗洪,也是為了分太後之憂。我看你是個聰明人,是不是找錯了廟門?再說了,龍某治軍理政,以人才為第一,魯南新政之推行,全仰仗陳越之一幫俊彥,到了你的口中,竟然成為了酒囊飯袋!方先生,你不覺得你過于狂妄了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