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軍 第四節初見李鴻章

作者 ︰ wanglong

約好晚上去賢良寺報道,龍謙不能推月兌。這件事別人是幫不上忙的,他只帶了大衛和司徒倆人。對于即將開始的談判,龍謙給自己定位于小角色,不會起多大的作用。盡管他知道,即將簽訂的條約對于自己的國家是一個巨大的損害,將深刻地影響歷史。

龍謙與司徒均及大衛.狄文趕到賢良寺時,慶王已經到了。說明身份後,守衛賢良寺的俄國兵將龍謙三人放了進去。

龍謙還是第一次見到赫赫大名的李鴻章。

「武衛右軍標統龍謙參見中堂大人。」龍謙大禮參拜。

「起來說話。龍將軍,老夫等你久矣。」李鴻章眯著眼楮打量著慢慢站起來的龍謙。

好一條雄壯的漢子!難怪讓洋人吃敗仗!李鴻章心底贊了一聲。現實的龍謙與他心中那個影子慢慢重合了,嗯,應當就是這個樣子嘛。

昨日吳永來,主要的就是聊這個將洋人殺的落花流水的歸國華僑將領,引發了李鴻章的無限聯想,現在,這個人終于站到了面前。

龍謙也在打量著李鴻章。發現這個近代中國的巨人實際上已是垂垂老者,梳得一絲不亂的發辮已經花白,滿臉皺紋,似睡非睡的樣子,似乎精力不濟了。

「這兩位都是誰啊?」李鴻章的目光落到了大衛身上。龍謙後面跟著一個穿著新軍軍裝的金發碧眼的洋人,讓李鴻章感到好奇。

「回中堂的話。大衛.狄文。美國人,其叔父在山東傳教,他是來探望叔父的。去年春,卑職尚落草于蒙山,遭袁世凱大人圍剿,突圍時途經平邑,恰遇義和團攻打教堂,其叔父遇害。卑職將其救了出來,一直跟著卑職。」龍謙看看李鴻章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另一位叫司徒均。出身與卑職類似。父母都是加入了德國國籍的華僑,畢業于柏林軍事學院,仰慕故土回國,在德國駐華公使克林德的推薦下加入了武衛右軍任參謀之職。今年春被卑職所俘。加入卑職所部。初夏卑職被袁撫台所招安。組織勤王支隊赴天津參戰。司徒均任副參謀長,參贊軍機,多有良策。卑職所以取得西沽之戰的勝利。司徒均功不可沒﹍﹍」

確實與眾不同。李鴻章死死地盯著龍謙看。一般人會隱瞞或省略自己與朝廷作對的經歷,此人真是另類,似乎將其當土匪的經歷當成了炫耀﹍﹍一個來華探親的美國人,一個畢業于德國最高軍事學府的德籍華僑,竟然成了其部下﹍﹍連同龍謙個人的經歷,讓李鴻章產生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

現在不是了解這些怪異故事的時候,「請這兩位暫且下去歇息,老夫與慶王有話問你。」

大衛和司徒被人帶出了屋子。

「龍將軍﹍﹍」

「卑職在。」

「你好大的膽子啊。」

「卑職不懂中堂大人所指﹍﹍」龍謙心里咯 一下,難道我打劫王府的事發了?不可能呀﹍﹍

「那西摩爾中將,現在何處?」

「仍在太原軍營羈押。卑職率部奪回娘子關之前,已將所有聯軍俘虜移交榮祿大人。」

「唔,我來問你。你既生于美國,為何要回國呢?」李鴻章問道。

龍謙放下心來,「回中堂。龍謙洋裝穿于身,可心永遠是中國心。」

「好一個永遠是中國心!看座!」

「謝大人。」

李鴻章並不在意龍謙曾經落草為匪。別說是一般的嘯聚山林的土匪,便是攪亂天下的太平軍中很多將領,投降淮軍後仍得到他的重用。李鴻章與他的老師曾國藩一樣,對于人才有著異常的欣賞和渴望,這是他們登上仕途頂峰的主要原因之一。吳永的信以及吳永親口所述,讓李鴻章異常重視龍謙對于當前局勢的看法。

「龍謙,吳永自稱是你朋友。他曾與老夫說起你對解決戰亂的策略,很有見地。今日慶王與老夫就細細听你講來。無須顧慮,但說無妨。」終于,李鴻章轉入了主題。

「王爺,中堂,」龍謙低首道,「此事極難。卑職並無好招。所以,卑職對王爺與中堂欽佩之至﹍﹍」

「這叫什麼?欽佩我倆?什麼意思?」奕劻一路上已經與龍謙熟了,聞言不禁奇怪。

「似這等出力不討好的差事,也就是王爺與中堂願意擔著了﹍﹍」

李鴻章哼了一聲,這一類的恭維話听的太多了,何況他在上海已經反悔過,幾乎要返回廣東呢,「龍將軍,吳永的才具,我是清楚的。那些想法不是他的,他也沒有貪天之功為己有。慶王與老夫招你來,是想听听你的見解。那些話,不必說了。」

「是。卑職以為,洋人無意顛覆我大清。我堂堂中華,一千一百萬平方公里有余的國土,四萬萬民眾,絕非洋人所能鯨吞的。列強之目的,或著蠶食,如日俄德,或者掠奪財貨,如英法美。想要將大清朝廷推翻,一口將中國吞下是做不到的。而且,洋人各懷心機,絕不會步調一致,他們所圖的,不過是在華利益而已。此為主。因拳民攻擊使館,震動天下,傳教士及教民多有損傷,故洋人定要追究責任,懲辦禍首。此為輔。」

「唔,說下去。」李鴻章端起茶杯,「老夫年紀大了,口常干,你繼續說。」端茶送客是官場通例,他倒是放下了架子,特意做了說明。

「謝中堂。卑職年輕,見識淺。說錯了,還望王爺與中堂恕罪。卑職在太原蒙太後與皇上召見,授以使命,一直琢磨洋人可能提出的要求。在卑職看來,以下幾條。怕是題中應有之義。」

「哦?細細說來。」

「是。其一便是懲辦禍首。其二為索取賠款;其三嘛,大概會提出使館保衛由各國自行負責;其四便是拆除海防設施,比如大沽炮台;其五,或許會提出自大沽至北京沿線駐扎各**隊,保證其交通安全﹍﹍」

李鴻章眉毛一揚,「據說你那位德國長大的部下拜會德國公使,這些條款,可是德國人的意思?」

「不是。司徒均未曾見著公使。這些條款,都是卑職站在洋人立場上想的﹍﹍」

「唔,依你所見。如果洋人提出這些要求。我方該當如何應對?」

「所以卑職才欽佩中堂大人。這就臂如做生意,我方現在是一點本錢沒有,如何與對方討價還價?依卑職看來,國土為重。銀錢為輕。展期支付。局勢一但有變。我方的機會就來了。比答應洋人在我要害支持駐兵為上。懲辦禍首可以,賠償軍費也可以商量。拆毀炮台也可以答應他。唯獨不能讓他們在咱大清的國土上駐兵!」

李鴻章揚起臉沉思著。龍謙所說的,他都想到了。甚至比龍謙說的更多。臂如逼迫慈禧還政于皇上。但正如龍謙所言,自己手里無牌可打﹍﹍

「為什麼懲辦禍首可以?這事關朝廷的臉面哪。」

「在追究懲辦所謂的禍首上,洋人的意見應當是一致的,怕是我方無法轉圜。不過,所謂禍首,應當是主張攻擊使館教堂者,不能擴大至主戰派,更不能延及太後與皇上,以動搖國本。若是範圍擴大,難免損傷軍心民意﹍﹍」

就這場荒唐的戰爭,李鴻章與奕劻是徹頭徹尾的反戰派,倒不能說他們就是投降派,奕劻不論,李鴻章反戰的出發點自然是建立在對力量對比的清醒認知上。現在龍謙限定了禍首的範圍,尤其是他說出不能涉及到太後與皇上,令李鴻章十分驚訝。感到眼前這位自稱是海外歸來的青年,倒像是在官場上浸泡了許久的老油條。

「龍謙哪,你這樣講,是不是擔心你被洋人所追究啊?」奕劻插了一句話。

「回王爺。卑職之所以提這點,非為卑職個人計。卑職奉命勤王,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洋人敗于卑職,是他們無能。若是卑職所部殘殺戰俘,還可以商議。卑職並未違反國際通則,想那洋人雖然殘暴,但總得講道理,至少在面子上得講道理。此番京畿戰事,武衛左軍,武衛前軍以及其他部隊,與洋人多有交戰,若是朝廷不據理力爭,以後誰還敢打仗?」

「你倒是將自己撇的清白!若是非要追究呢?」李鴻章哼了一聲。

「不能涉及太後,不能涉及奉命抵抗的將領,這是底線。至于那些不顧自身實力,違反國際慣例的官員,保是保不住的。不如早些決斷,以打開僵局。」

太後最擔心的就是自己的權柄喪失,還政于帝,難怪太後看重于他。如端王之流,實是禍國殃民,李鴻章早已煩透了,借洋人之手,清除朝廷那些絆腳石,其實很不錯。但朝廷遲遲拿不定主意,導致他來京後舉步維艱,毫無進展。比如德國人,只是要懲辦禍首,其他什麼都不談。

「可英法已聲明,他們非要等皇上回京再談。」奕劻道。

龍謙一愣。估計這是李鴻章告訴奕劻的,這幾天李鴻章與洋人的交涉大概也不順利﹍﹍

「那就告訴他們,太後的地位無可取代。如果希望看到一個大亂的,毫無秩序的中國,那就這麼辦。看他們去那里要銀子。」龍謙想,自己的話估計會由奕劻傳達給慈禧,必須在這個立場上毫不動搖。

「嗯,很有見地。單說賠款,自甲午以來,國家殘破,哪里掏得出銀子?依你所見,該如何應對?」

「此節難以避免,不過是多少及時間長短的問題。對策只能分化瓦解了。我國歲入幾何,洋人並非不知。數額太大,催款太急,反而要不到。據說當初中堂大人在日本春帆樓與其交涉,曾經說過不行就打到底的豪言。那小日本不也有所退縮?卑職見識低下,中堂必有妙策。」

李鴻章不由得模模臉頰的傷處,春帆樓是他一生的傷心地。龍謙此言實是捅了他的傷疤,但當時情形,自己的態度轉硬確實是日本讓步的原因,可今日之情形,還不如馬關當初。

「唔,你繼續講。」

「俄國與日本的目光,更多的在東北與西北。英國的利益,集中于長江流域及西藏,法國人的目標,在于華南。特別是兩廣。德國人大概瞄著山東。美國人雖然經濟實力強大,但軍事孱弱,歐洲各國對于美國甚為輕視,其主張的門戶開放政策。對歐洲各國特別是英國有所傷害。因此美國不足論。其余各國出兵不多。分贓也胃口不大,不過是圖謀租界和獲得一些戰爭賠款而已。中堂大人深謀遠慮,東南互保章程堵住了英法在長江以南的要求。因此,討論的範圍可局限于直隸一省。設立租界可以,割地則不可。如果提出割地要求,只能利用彼此之矛盾,以夷制夷﹍﹍尤其要提防日本和俄國在領土上的要求,卑職以為,對我國圖謀最大,傷害最深的,必是此二國。」龍謙接著講。

以夷制夷是李鴻章辦外交的一貫做法,盡管收效甚微甚至恰的其反。但他信之不疑,奉為圭臬。

李鴻章對于日本之貪婪無恥是早已領教了,但對于俄國,則抱有幻想。此番他自上海來北京,俄**艦全程護送,俄國人甚至邀請他坐俄艦來京,出于其他考慮,李鴻章拒絕了俄國人的「好意」。來天津後,又是俄國人承擔了李鴻章的保衛職責,一路護送李鴻章到北京,還主動派兵守衛賢良寺,甚至提出,為了顧全李鴻章的面子,俄軍可率先撤出部分駐扎北京的軍隊﹍﹍這些表象,極大地迷惑了李鴻章,使他打定主意從俄國入手。所以,龍謙的話讓他有些不快。

「為何擔心俄國?要知道,沒有俄國的牽制,日本將置我于死地矣。」

「恕卑職狂妄。日本彈丸之地,地處大洋之中,位置決定了其以海立國之國策。其海洋上的不斷擴張,必然觸及美英之利益。別看現在英日結盟,遲早一日會翻臉。總之,日本之國力,比起幅員遼闊資源豐厚之俄國,絕不是一個等級。听說俄人借口剿滅義和團保護俄僑,已出兵佔領了東北全境,殘殺我居民無數,沈陽大火數日不滅。遠交近攻為慣例,英美法意等國與我國相隔萬里,鞭長莫及,不過是圖謀我之財貨,但俄日必定抱有領土之野心。卑職在美國讀書時,曾研究過俄國擴張的歷史,俄國對于領土之**,簡直無有饜足。其霸佔我海參崴,已取得進入太平洋之出海口,因其每年有四五個月的冰凍期,早已瞄上了旅順之良港,獨佔東北之心昭然若揭。借俄力阻他國,與引狼入室無異。卑職大膽猜測,英國人必定會提出維持中國現狀不容變更之談判原則﹍﹍」

李鴻章大為吃驚,因為龍謙猜中了事實。他來北京快十天了,處境極為尷尬。德國、法國熱衷于向京城四方的討伐,新任德國公使只是提出懲辦禍首的要求,對其他一概不提,而聯軍統帥瓦德西根本不見他。這段時間里,只有俄國人與他密切接觸,確實提出了領土方面的要求︰允許俄國修建哈爾濱至旅順的鐵路,營**由俄國管轄,拆毀東北各地的炮台和軍火庫等﹍﹍這些東西私下跟李鴻章要求,但公開場合,俄國人卻唱起了高調,俄國願意無條件地開始談判。李鴻章明白,俄國人的無條件是建立在東北問題滿足他們要求的前提下。

他確實抱了用俄國人瓦解各國的心思。在他看來,這就是以夷制夷。現在龍謙卻直言絕不能信賴俄國人,俄國才是中國最危險的敵人﹍﹍

「對了,咱們手里的洋人俘虜,算不算籌碼呀?」奕劻問道。

「最多拿來減免些賠款。靠數百洋兵俘虜是難以改變大局的。不過,卑職倒以為,我方不妨晾一晾他們,他們未必不想早日有個了局﹍﹍」

英國公使竇納樂沒有與李鴻章談實質問題,倒是打問西摩爾中將的情況,聞知西摩爾一切安好,竇納樂這個老朋友竟然對李鴻章表示感謝,希望清廷盡快將所俘的聯軍官兵送還他們。奕劻提起此事,給了李鴻章些許信心。這大概是他手里唯一的籌碼了。

「後生可畏。今日已不早了,你就在此住下吧。」李鴻章結束了談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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