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很是悠閑。住在賢良寺的龍謙主要的工作就是寫一封給李鴻章的條陳,龍謙現在發現,就與洋人交涉一事,自己竟毫無頭緒,強硬的態度容易擺,但沒有實力的強硬屁用也沒有。因而泛起對李鴻章這一代辦外交的人物的敬意,像吳永的岳父曾紀澤,能從俄國人手里要回伊犁,實是不易了。
存了這份念頭,手里的這份條陳也就寫得格外艱難。若論對于各國的了解,龍謙相信李鴻章的認知水平絕不在自己之下。所以,他寫了一稿,毀掉了,再寫一稿,不滿意,自己燒掉了。搞得同住在賢良寺的吳永很是不解,告到李鴻章那里,李鴻章倒是覺得龍謙用心了。
龍謙與寧時俊等人一直保持著聯系,有大衛這個美國人做傳令兵,最是安全不過。為此,龍謙萌生一個念頭,在大衛離開北京回國之前,就住在江雲租的院子里,比派上幾十個兵更為安全。
得知王明遠帶六連用四天的時間安全出了城,寧時俊也準備帶警衛連走了。龍謙又過去了一趟,與寧時俊和江雲商議了撤走後的事,江雲已從警衛連挑了六個機靈的士兵,加入了他的情報科,加上原先的人馬,北京的力量不算弱了。現在關鍵的問題有兩個,一是龍謙的官職安排,另一個就是埋在地上的大筆金銀的處置。這兩點,寧時俊和江雲一籌莫展。
龍謙將三易其稿的卷子交了差的第二天,賈繼英從太原來到了北京。按照寧時俊給的地址,找到了西城北總布胡同的一所小院,這里是情報科的一處據點,留守在這里的張小丁接待了他,馬上將賈繼英到來的消息報給了住在賢良寺的龍謙。第二天一早,龍謙與大衛便趕到了北總布胡同。
「一路辛苦。」龍謙熱情地與賈繼英打招呼。
「草民倒要恭喜大人了,听說大人馬上要外放了。」賈繼英抱拳拱手。
「哦,賈先生真是消息靈通。不知朝廷要將龍某外放何處?」龍謙這段時間最惦記的就是此事了。
龍謙又不是在朝中做官,其實不能叫外放。賈繼英這樣說,龍謙也跟著瞎應承。
「不曉得。我是听李總管說的。有個叫嶧縣的。最近那邊土匪鬧騰的凶,說將縣城都打下了,李總管說,老佛爺說了。龍將軍打仗厲害。就讓他去剿了那伙強人吧。」
「嶧縣?易縣?還是黟縣?」龍謙腦子里飛速旋轉。易縣在北京邊上,沒听著有啥動靜,黟縣在安徽。好像離著黃山不遠。最後一個就是魯南的那個嶧縣了。究竟是哪一個?龍謙轉著眼珠琢磨著,八成是山東嶧縣!旁邊有抱犢崮這股強寇,縣城遭到襲擊是可能的。那就是說自己還是被安排回山東了。但僅僅是個縣令嗎?那他媽的就虧死了。一個縣才有多大地方?能養多少兵?
「那倒要恭喜賈先生了,搭上了李總管這條線,發財很容易。我瞧你印堂紅潤,想必老兄這段時間過的蠻滋潤吧?」龍謙沒再追問自己的任職,朝賈繼英打趣道。
「多謝龍將軍美言。支應朝廷,不好干哪。」賈繼英搖搖頭,「倒是李總管多次提起你,听說貴部的軍餉都是從鄙號借的,李總管很是感慨,說龍將軍真是厚道人,皇帝不差餓兵呢,就算朝廷蒙塵在外,也沒有讓將領自己朝票號借銀子發餉的。難得的是龍將軍竟然在太後和皇上面前只字未提,拘束太後很是感慨。那筆銀子,我瞧著用不著將軍還了。」
「那倒是好事一樁。這不,我腦子里盡想著如何還貴號的債了。哈哈。所以,寫信叫賈先生來,想與先生做一樁生意。沒想到賈先生重任在肩,倒是兄弟唐突了,沒誤你的皇差吧?」
其實,當時龍謙寧肯自己打借據也要盡快離開太原,根子上還是因為北京的兩件大案作祟,心里有鬼,覺著手里有了大筆的銀子,根本不在乎那十萬兩。關鍵是要盡快將部隊帶出朝廷眼皮子底下。想不到峰回路轉,賈繼英竟然搭上了李蓮英這條線,估計這段時間當了內廷采辦了,墊支銀兩估計跑不了,但機緣難得。看賈繼英的表情,一片喜氣,估計這段時間過的順遂,錢沒少掙,人脈也有了。
「沒有沒有。賈某只是暫代了一段時間,東家命賈某來北京探一探路,正要動身呢,龍將軍的信便到了。賈某跟東家一說,東家命賈某立即動身前來,龍將軍的兵在娘子關打敗了洋人,山西百姓都感激不盡。能為龍將軍效力,既是鄙號的榮幸,更是賈某之願哪。龍將軍有何吩咐,只要賈某能辦到的,無不遵從。」賈繼英口才甚好。干他們這行的,沒有一個不能說的,不會說就干不成這行。
「貴東家是?」
「祁縣喬家。」
「哦,是祁縣喬財東。听說過。看來此事難了,」龍謙輕輕用手指敲著桌子,「喬財東既然將賈先生放在太原,無疑是極為看重的了。偏偏龍某與賈先生一見如故,萌生了一個念頭。如果賈先生離開大德恆,喬財東會放人嗎?」
「不知龍將軍要讓賈某做什麼?」
「當然是你老本行了。本錢我出,但我不適合出面,所以如果可以,咱們的錢莊由你全權負責。你就是東家了。」龍謙笑眯眯地看著賈繼英。
賈繼英的心忍不住劇烈地跳動起來,但表面上很是沉得住氣。沒有流露出令龍謙失望的表情出來。他是個極有野心,極有手腕的年輕人,在大德恆雖然干的不錯,不能說喬財東不重用他,但他更想自己做東家!現在龍謙準備隱身幕後,由自己打理,這樣更妙。這年頭干票號的最大願望就是搭上軍方這條線,對民不如對官,對官不如對兵。想當初。阜康錢莊胡雪岩不就是搭上王有齡和左宗棠,生意才像滾雪球一樣滾起來嗎?
「龍將軍,多謝您看得起草民,草民原意為龍將軍驅馳。不過,此事要稟報鄙東,倘若鄙東答應了,也要將太原的生意移交妥當,才能來龍將軍此處報道。」
「本該如此。其實錢也不是我的,是這位狄文先生的。」龍謙一指大衛,「你可以叫他大衛。他是美國人,不過,他又是我麾下的兵。大衛手里有一筆閑散銀子,沒什麼急用,問我做什麼好。我發現北京這次劫難,損失最大的就是錢莊票號了。經濟發展到現在,金融是核心,沒有錢莊票號哪里成?這不,龍某奉太後懿旨,來北京協助李中堂辦理與洋人的交涉。事情雖然難,但和談是一定會談出一個結果的。洋人也是一定要撤出北京的。這就給票號業留下了巨大的真空。我相信以賈先生的眼光和手腕,咱們的錢莊一定可以辦得紅紅火火!對了,賈先生,你看撐起門面,至少要多少銀子打底呢?」
「若是手緊些,二十萬足夠。」賈繼英一直納悶,為何龍謙帶一個洋人來呢?而且這位洋大爺穿了一身中式的棉袍,更是不倫不類。現在洋人是北京的主人,進城門還要接受洋兵的檢查,這個洋人究竟與龍謙是何關系呢?听龍謙一解釋,這位洋大爺竟然是龍謙的兵!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朝格外多了。
「哈哈,大衛手里至少有現銀三十萬兩。對吧?大衛?」
事前龍謙並未說什麼辦錢莊的事,但大衛跟龍謙既久,反應是快的,「是的,有三十萬兩。」
大衛這一開口,更令賈繼英吃了一驚,因為這位洋大爺一口山東腔。
「好,那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我支你一百兩銀子,作為此次的車馬費。好朋友清算賬嘛。賈先生,你就歇息在此處,這位張小丁是我的人,有什麼事盡可找他。你呢,由小丁陪著在北京走一走,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最近街面上基本太平了,如果有洋兵盤問,一切由小丁應付。這邊的事辦好了,你便回山西。爭取在過年前將那邊的事辦妥當。如果我不在,這個院子會有人接應你。票號的事,你一應做主便是。銀兩在開張前一定備好,你放心便是。」
「龍將軍這便要走馬上任嗎?」
「說了半晌,不僅我的官職不清楚,竟然是哪個省的嶧縣都不曉得。我得先打听清楚再說。」
「嶧縣竟有數處嗎?草民久在山西,真是孤陋寡聞了。想必是山東吧?龍將軍所部均是山東子弟,朝廷必定體恤士卒……」
「多謝吉言。龍某的部下確實歸鄉心切了。」龍謙心想,朝廷何曾體恤過士卒?他們想的不過是平衡力量,確保皇權穩固罷了,「那,我們就出去吃頓飯吧。算是我給賈先生接風。小丁,你看去哪里好?既要近便,更要安全。」
「那,那便听我安排吧,咱們不出去了,讓酒樓將酒菜送來吧。」
「也好。」龍謙覺得這大半年來,張小丁變化極大,變得沉穩了,考慮問題更加周全。看來不管何時,環境最能變化人啊。
略過龍謙與賈繼英把酒言歡,暢談票號的前景。等龍謙第二日一早返回賢良寺,吳永劈頭說,「中堂已接到旨意,朝廷委任你為威勝軍右翼翼長兼兗州、沂州鎮守使,率部克日返魯,剿滅抱犢崮賊寇!」
「威勝軍右翼?那是什麼玩意兒?」喜悅從心底升上來,盡管沒搞懂威勝軍右翼是何物,但兗州、沂州鎮守使他是清楚的,這就是魯南軍分區司令嘛。
總算如願以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