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酒吃得酩酊大醉。軍中多豪飲,在龍謙放開禁令後,參加宴會的連長營長們都放開了酒量。龍謙首當其沖,饒是他酒量甚宏,也擋不住輪番敬酒。最後竟是被盧廣達等人扶著回臥室的。
醒來時暮色籠罩,只有擺在地當間的火盆發出微弱的紅光,揉了半天木痛難忍的額頭,龍謙就著火盆點著蠟燭,喝掉盧廣達擺在床前的一碗涼茶,喊了聲小盧。
盧廣達蹦跳著跑進來,「睡醒了?司令你睡的真香。」
「二位知府呢?」
「都在客房呢。要叫他們來嗎?」
「不用。你去看看參謀長在不在?」
「在,寧參謀長剛才還問你醒了沒有呢。」
寧時俊很快就來到龍謙的臥房,「難得司令如此放開胸懷痛飲,魯山都甘拜下風呢。」午飯時寧時俊以軍務纏身滴酒未沾。
「喝酒誤事啊。辛苦你了時俊,部隊怎麼安排的?」
「沒來得及請示你。周副司令也醉了,只跟魯山商議了下,司令部及直屬隊駐扎鄭家莊,國柱的營頭讓出了鄭家莊,去了秋村,四營留在了趙家樓,三營去雙雞,一營去張前,盛光的營頭去了白魏﹍﹍」寧時俊將部隊的駐扎地講了一遍。
「對陶三一戰的統計,出來了?」
「出來了。總計擊斃172人,俘虜(含傷號)1631人,還有大約300人逃掉了。不知所終。繳獲各式槍械450支,子彈不多,只有不到一萬發。倒是繳獲了一批炸藥。」
「我軍的傷亡呢?」
「陣亡31人,負傷73人。不,是74人,下午一名重傷號死了,是山西招的新兵。」
「其他繳獲呢?」
「老宋正在清點。我沒有看到數字。」
「回頭讓老宋拿出一個撫恤的方案來。明日咱們去看望幾戶陣亡官兵的家屬。撫恤要盡快發下去。另外,此戰,以及這次出征的立功官兵的名單及獎賞,要盡快定下來。」
「是。」
「俘虜們呢?都安頓好了?」
「安頓好了。每個營都分了一點。留在鄭家莊不合適。」
「是。這些土匪紀律極壞,其中多血債累累的慣匪,要上心一些。改造或吸納這批家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千萬別出岔子。」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嗯。營長們呢?」
「已經帶隊伍走了。安排今晚的宿營。很麻煩的。」
「是啊,小三千人了嘛。擠在這彈丸之地哪里行呢?你派騎兵通知下,明日下午。包括留在嶧縣的王明遠,統統給我叫回來,咱們得商議下部隊的事情了。時俊,路上我已經跟你聊過編制了,你有沒有個完整的方案?」
寧時俊皺起了眉頭,「司令,按照你設定的編制,我軍至少要擴編一倍!每個營增加一個連,另外,騎、工、炮、輜都要擴編為營,實際上差不多增加六個營的樣子。根據地沒有這麼多的兵員。」寧時俊搖搖頭。
「誰說要從根據地招兵了?一年來,咱們差不多已經將根據地的人力挖盡了,不能再招了。現在當務之急的是將部隊的編制架子搭起來,擬出一份文件報濟南及兵部,所有營長以上崗位都要確定,另外就是全軍每個月的軍費,要計算出一個數字來。袁世凱給不給是他的事,我們必須申請。軍費劃出幾個塊塊來,軍餉,武器,訓練,被服鞋襪,伙食,醫療,雜費等等,完全參照袁世凱的部隊編。司徒知道他們的情況,寧高不低。」
「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然後我就得去一趟濟南了。」
「我猜袁世凱一定不會答應。沂州、兗州已經給咱們佔了,他大不了不要這兩州的賦稅﹍﹍」
「沂州和兗州在山東本是窮地方,能收多少稅?養一個旅是做不到的。這件事我來籌劃,你盡快與參謀科搞出一個完整的方案來,至少看上去是那麼回事。時俊,你還是老位子,當我的參謀長吧,這個角色,暫時沒有更合適的人。對于兩個步兵標的標統,你是什麼意見?」龍謙用火鉗子漫不經心地撥著火盆里的炭塊。
「最好是周毅和魯山。」
「為什麼?」
「還要設副司令嗎?我覺著沒有好處。」
這是很貼心的話了。盡管副司令沒有實權,但在一種情況下,即龍謙離開軍中,比如前段時間去京城跟著李鴻章混日子,副司令就是一軍之主。
「下面有什麼議論?」
「真沒听到。但我覺得,那幾個資格老的營長們,是有想法的。目前提拔誰,都會影響到平衡。」
「嘿,這麼快就要顧及平衡了嗎?」龍謙看著寧時俊,「時俊,你有沒有過帶兵的打算?」
「這不是在帶兵嗎?我覺得給你當參謀長,拾遺補缺,蠻好﹍﹍」
「暫時只能這樣了。司令部的建設,你要好好謀劃謀劃,參謀科,後勤科,情報科都要加強。另外,我還想設一個軍械科。醫護所也要從後勤科剝離出來,攤子大了,醫務是一個大事。你盡快拿一個章程出來吧。」
「成。」
「另外,就是我軍的駐扎問題。這個,恐怕要知會濟南後定,免得引發不必要的誤會。盡快研究沂州、兗州兩州的地形,那些地方需要駐兵,哪些地方適合駐兵,都要定下來。那時候就會覺得,這點兵真是不夠﹍﹍還有就是地圖,看用什麼辦法,盡快拿到山東、全國的詳圖。靠我們自己繪制,一是不準,另一個就是來不及。」
「那。缺少的武器呢?朝廷給我們撥嗎?」
「朝廷哪有武器給我們?不,也不是。至少南方是有的。不過不能靠他們,這件事我來想辦法、啊,這幾日要狠狠爬桌子寫幾道折子了。」龍謙有些頭疼。
「司徒呢?他在司令部吧?」
「在。要叫他來嗎?」
「我想讓他去一趟膠澳。」
「那里不是德國人佔著嗎?」
「你忘了他是德國長大而且是德國最高軍事學府畢業嗎?你去叫他來,不,小盧!你去叫司徒科長來。」
司徒均很快來了。
「司徒,我與參謀長研究,決定任命你為威勝軍右翼副參謀長。任命即時生效。」
司徒均立正答道,「謝司令栽培。」
「司徒,我想讓你去趟青島。不。就是現在的膠澳。」
「去做什麼?」
「利用你的德國背景,見一見德國駐膠澳總督。兩件事,就說我們威勝軍願意與德國展開全方位的合作。其次是我軍目前缺軍械,想通過膠澳的德國洋行。買一批德械軍火。這件事他們應當樂于看到。」
「全方位合作?」
「是的。德國人將山東視為其禁臠。魯南突然來了一支不明身份的軍隊。德國人估計也郁悶著呢。我作為兩州鎮守使,一是歡迎德國商人來兩州經商辦廠,並保證在兩州境內德國合法商人的安全。二是願意聘請德**事顧問來我軍幫助訓練炮兵工兵等技術兵種。你在德國的同學。如果能請來更好,我不會在待遇上猶豫的。你盡可直接決定。」
「這些,不需要請示朝廷嗎?」
「不用。什麼事都請示朝廷,我們就別想干事了。」
「什麼時候去?」
「家里還有一點事情。我已經交代參謀長了。等你完成他給你的任務後就可以動身了。」
「是。」司徒均立正答道。
「司令,德國人會賣給我們軍火?」寧時俊有些疑惑。
「為什麼不?德國競爭不過日本和英國,山東出現一支全德械的部隊,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好,你們倆去忙吧。司徒,你是副參謀長了。參謀長不在時,你就是參謀長。要站在全軍的立場上思考問題,明白嗎?」
「卑職明白。」司徒均再次立正。
「好,我還要跟唐紹儀聊聊。他就住在西廂嗎?」龍謙問寧時俊。
「嗯,剛才我見他正寫什麼東西呢。」
「嘿,老兄急不可耐地寫給袁世凱的報告呢,這個唐少川﹍﹍」龍謙站起來,朝唐紹儀所住的西廂房走去。
比起吳永,龍謙更為重視唐紹儀。這位十二歲即留學美國的神童,論眼光見識,胸襟抱負,應當在吳永之上,如果與自己誠心合作,自然是最好的結果。但袁世凱將唐紹儀放在沂州,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沂州靠海,就地利而言,似乎還在兗州之上,盡管兗州的經濟水平似乎要強于沂州。在龍謙關于推行新政尚未成型的月復案中,沂州可以做更多的文章。
如果唐紹儀掣肘,龍謙的行動就難的多。龍謙可不會天真到一趟京畿之行,就能將唐紹儀攏在袖中,成為自己鐵桿的臂助。想當年,唐紹儀跟著袁世凱在朝鮮混,人家那也是過命的交情。袁世凱已經位列封疆,自少在現在,唐紹儀的,絕不會真正坐在自己這邊。
而且,現在最當緊的,是順利接管兩州。袁世凱的軍隊,尚駐扎兩州要地,他們如果不痛快地撤離呢?自己有什麼好辦法?
龍謙在從嶧縣回鄭家莊的路上,就在思考著這一問題。按照慣例,龍謙這個兩州鎮守使應當在第一時間赴濟南拜謁巡撫袁世凱,聆听上峰的教誨後再回屬地履職。他現在的職務有些特別,威勝軍直屬朝廷,實際上並不歸袁世凱管轄。但兩州鎮守使則屬于山東屬官,盡管這個軍職是最近十幾年才出現的。這樣,他屬于雙重領導。這種情況下,搞好了左右逢源,搞不好兩面受氣。現在自己羽翼未豐,想著憑手里的兩三千人馬對抗朝廷是做夢,某種意義上,比未招安前的情況還不如呢。自己這些部下,有多少會不管自己做出什麼樣的選擇也提著腦袋跟自己走?真不敢為任何一個人打包票。所以,經過了北征這一趟,表面上是為部隊爭到了一個名分,但也取消了獨立的地位。如果不認識到這一點,會出大笑話,栽大跟頭。
而且,以龍謙的職務,民政方面也不能過多地插手,州有知府,縣有知縣,主官之下,負責司法、教育等方面各有其人。滿清雖是異族,但延續明代政制,除掉後期設立的理藩院、總理衙門之外,幾乎是照搬照抄。而明代建立在封建國家建立完善近二千年基礎上,加上朱洪武超越他人的精力和獨裁思想,封建體制極為完善嚴密,事有專司,除非特殊情況,不得越權行事。
可是,龍謙的心思,並不全在整軍練兵之上,民政是必須介入的,否則,就不可能實現他心中的那個夢。
唐紹儀出任沂州知府並不是一個壞結果。得知這個消息的龍謙反而有些高興,並不只是因為唐紹儀與自己有舊,西沽之戰還算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吳永情況更為特別,就目前而言,吳永尚未見過袁世凱,自然也不能算作袁世凱的親信。但以後呢?袁世凱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自己是知道的。
唐紹儀此行,未嘗不是身負使命,說不得現在就正在琢磨自己和自己的部隊呢。
果然,隔著窗戶,看見唐紹儀正在伏案奮筆疾書。
一定是在給袁世凱寫奏稿。龍謙忽然取消了進屋與其深談的**了,老袁那邊,是自己親自去一趟還是按照官場文件的格式,寫一封文書遞上去?自從蒙山整軍,自己的奮斗目標就是建一支完全新式,超越現實的軍隊,為了這支軍隊,還必須佔據一塊足以供養其的地盤。現在,這兩個目的全部達到了。甚至比自己預想的最好結局還要好。但是,龍謙發現,頭緒是如此的繁雜,事情多的理不過來,許多自以為簡單易行的事情,其實都不簡單,甚至不知從何措手。
龍謙在唐紹儀窗前立了很久,思緒飛揚。直到感覺到了腳下升起的寒氣,才輕步離開了西廂,自己所居的北屋還亮著燭光,朦朧中,似乎立著一個人影,絕不是自己的通信兼警衛盧廣達。他微微一驚,定楮去看,果然是陳淑。
「嘿,原來是你,干嘛一聲不吭?快進屋去,外面冷。」龍謙輕聲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