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部隊整編駐扎于白魏鎮的新任排長程建國請了假回到家里,發現母親好好地站在屋檐下喂雞,「咕咕咕咕」,母親朝院子里撒了一把玉米籽,一只蘆花大公雞率領著十幾只母雞去搶地上的糧食。
「可以拿糧食喂雞了啊﹍﹍」程建國心里感嘆一聲,喊道,「娘,你不是病了嗎?好了?」
父親帶話給他,說其母生病要他回來一趟。于是朝連長請了一日假趕回了鄭家莊,母親好好的,哪里有生病的樣子?怎麼回事?
「你爹在屋里,你去跟他說。」母親將籮筐里最後幾粒玉米丟給了滿地撒歡的雞群,朝屋里撇下嘴。
搞什麼搞?身為自治委員會副主任之一的老爹竟然欺騙隊伍了?
撩起釘著無數塊補丁的棉門簾,程建國進了屋里,「狗子你回來了?」正蹲在地上整理農具的程大牛放下手里的活計站起身。
「叫俺大號。」程建國不滿地看了父親一眼,「你咋能騙俺呢?這不是讓俺犯紀律嗎?」
「沒有急事,老子能騙你回來?」程大牛瞪了兒子一眼,「那件事,究竟查出來沒有?咋不查到底?你們抓起來的人,為啥全都放了?」
「我咋知道?抓人的命令是周標統下達的,司令回來就給作廢了。營長下了命令,不準再提這件事。」程建國答道。
抓的人大都是鄭家莊的村民和籍貫是鄭家莊的官兵。那些人現在都回到了家和部隊,江雲帶來的短暫的恐怖基本消失了。但這正是令程大牛深為不解的地方。因為兒子的部隊執行了抓捕令。俘虜據說也是由兒子的所在的部隊羈押著,所以他才不惜欺騙,將已經當上了排長的程建國騙了回來,目的就是一問究竟。
「怎麼能放了呢!給官軍當耳目的,肯定就在這些人當間!」程大牛又瞪起眼珠子,「司令啥都好,就是心太軟了。還是江處長做的對﹍﹍」被抓的名單據說就是江雲親自擬定的,並不是部隊中鄭家莊子弟都被抓,像自己的兒子就啥事都沒有。
「你就別吵吵了。據說江處長受到司令的痛罵,連周標統都挨訓了。」
「周副司令本來就不該娶鄭老賊的女兒!他是活該!」
「要是就問這事。俺就回去了。俺只是個排長。上面的事俺也不知道,反正那幾天夠緊張的,司令回來,特別是司令下令放人後。總算是消停了。」程建國似乎心有余悸。
「你怕啥?別看江處長年紀輕。辦事穩當著呢。他咋不抓你?因為他知道你絕不會泄露司令去嶧縣!」程大牛坐在缺了一條腿的凳子上。「不行,這事兒俺得跟司令說一說,絕不能就這麼過去!狗子的們真狠。曉得司令是咱根據地,咱蒙山軍的主心骨,害了司令,鄭老賊就可以回來耀武揚威了!呸!他是做夢!」
「嘿,要說見司令你可比俺容易的多。據說司令就在莊子上,你咋會想到騙俺回來?」程建國奇怪起來。
「這不是見不到司令嘛。起初說司令被打死了,沒把俺嚇死。還是人家陳莊主見識遠,說司令是貴人,是應了上天的星宿的。司令倒是回來了,俺去了兩趟,都沒見著﹍﹍」
「算了,司令好好的,俺是親眼見了,還跟俺聊了幾句﹍﹍」
「司令跟你聊啥來著?」程大牛著急地問。
「沒啥呀,就是問俺當排長了,和原先有啥不一樣的,鼓勵俺好好干!」
「是呀是呀,你小子還算爭氣。一定要好好干,對得住司令才行﹍﹍」
「不跟你嗦了,俺回部隊了。對了,咱家的房子啥時候翻蓋?」家里已決定翻蓋正房,還要修兩間西房。錢已經湊夠了,主要是程建國的軍餉,已經分到名下的股金可以支付的部分。另外,老程擔任自治委員會副主任,每月還有三兩銀子的補助,這個規定是從部隊返回根據地推出的,原先都是義務勞動。因為龍謙對自治委員會的工作很是贊賞,所以建議給自治委員會的成員發放津貼。因為津貼的出現,導致了另一個問題的發生,原先不熱衷此事的各村有頭臉的人物都積極起來了,提出要重選自治委員會的領導機構﹍﹍畢竟,每月一至四兩銀子的補助對于貧困的鄉村是一筆不菲的收入,可以大幅度提高生活水準了。
「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小子好好的在部隊上用心,別給老子丟臉。二狗也十七了,俺還要將他送給部隊呢﹍﹍你說,司令為啥不見俺呢?」
「司令見別人了?」程建國反問。
「那倒沒有。除了陳莊主和陳淑姑娘,其他人都進不了司令部﹍﹍」
「那就是了。這事肯定傷到了司令的心了。另外,司令事情多,顧不上見你也是正常的。不說了,俺走了。對了,小弟決定參軍了?」
「定了,沒有蒙山軍,就沒有咱家的好日子。做人可不能忘本。誰跟龍司令過不去,就是咱家的仇人,你小子給我記住這點。」
「二狗也不一定要參軍吧?」想起西沽之戰的尸山血海,程建國經常感到後怕。這個感覺不能對別人講,但想到弟弟參軍,總是覺得有些不忍,「听說隊伍上要成立什麼技術學校,不如讓二狗去學學技術,也是一樣為司令效力啊。」
「什麼技術學校?二狗大字不識一筐,能上學校嗎?當兵,當兵去!」
「莊里不是辦了識字班嗎?二狗為啥不去念書?」
「他不是念書的料!這個你別管了,去吧去吧。」程大牛揮手趕走了長子。
難怪程大牛見不到龍謙。現在龍謙確實無暇接待他這個級別的人。
三天里,鄭家莊被從未有過的恐怖氣氛所籠罩。龍謙在沂州道上遭遇伏擊的消息是江雲帶回來的。當時龍謙陪著受傷的吳知府返回了嶧縣。
江雲回來後,帶人對關在雙雞村的陶三動了大刑,陶三熬刑不過,招供抱犢崮與沂州巡防營有著經常的聯系,具體的聯系人就是鄭經的大公子鄭誠。這個結果讓周毅惱恨異常,為洗月兌自己,召集魯山、王明遠、宋晉國、江雲等人秘密研究,決定立即清洗內部。江雲的情報科很快根據部隊花名冊擬出了一份名單,由周毅、魯山親自逮捕可能走漏龍謙去嶧縣消息的官兵加以審訊查出內奸。
誰是嫌疑者?江雲做了分析。之所以沂州官軍聯絡抱犢崮漏網之徒打龍司令的主意,是有人泄露了龍司令去嶧縣的消息。那麼。有機會獲知司令去向的人。無疑就是嫌疑人。那幾天龍謙基本在鄭家莊司令部,活動範圍完全可以查清楚,所以清除奸細的工作並不太難。所以,一面按照從嚴的原則抓人甄別。另一面由情報處負責嚴審陶三。找出更加細致明確的線索。
根據陶三在嚴刑下的招供。鄭誠是這件事穿針引線的人。鄭誠之所以圖謀龍謙,原因很清楚。這樣,矛頭便對準了鄭家莊特別是鄭誠的親朋好友上了。
于是雞飛狗跳。先是抓了七十多名部隊官兵,後來蔓延至鄭家莊村民,又抓了四十余人。周毅發了狠,連王月蟬都親自帶衛兵抓了起來,因為她那幾天去過白魏鎮,誰知道是不是傳遞消息?周毅坦言,他是跟家人講過龍謙去嶧縣的,不敢保證妻族的清白。除掉王月蟬,其余人,包括鄭嬋、溫氏均未離開鄭家大院一步,至少她們沒有傳遞情報的可能。王月蟬為什麼被懷疑,是因為她既知道龍謙的去向,又有外出的事實。
王月蟬被抓時氣憤地責問周毅,她是請假去白魏趕集,去白魏的村民沒有二百也有一百人,難道他們都是奸細?何況,平時村子間走親訪友的眾多,你能抓得過來?
周毅冷冷地說,「這就不是你操心的事了。別說是你,便是鄭嬋有嫌疑,老子一樣抓。我問你,你好好的,跑去白魏做什麼?」
「我去買水粉,你管的著?我是向孫娟請了假的!」
「你已經參軍,要胭脂水粉做什麼?」
「當兵就不能用胭脂水粉了?何況是為你老婆!」王月蟬氣得發抖。
好在龍謙及時返回了司令部。得知情況後,立即下令放人,全都放了。龍謙將周毅、魯山、王明遠、宋晉國和江雲痛罵一通,並將江雲關了禁閉。態度之嚴厲是從未有過的。既痛恨這幾位將領處置問題的草率,又驚訝于他們調兵抓人的越權,感到自己精心構築的管理體系存在著很大的漏洞。
這個責任,實際上要龍謙自己來負。軍權是最重要的權力,其核心的表現在于對部隊的調動和使用上。本來,蒙山軍已經建立了一套完整的軍令體系,分為戰時和平時,部隊的調動和行動有著嚴格的規定。戰時,各部隊長接受命令分為戰前、戰中兩種情況,戰前傳達軍令是會議部署和由參謀科起草、司令官簽署的書面命令,戰中軍令的下達則由參謀科書面或口頭傳達。平時則是另一套體系,軍事訓練、野外活動都有嚴格的計劃,由各部隊長執行。
但這次亂套了。聞知龍謙遇伏和內部存在奸細,稍微了解情況後,為洗月兌自己,周毅立即提出將嫌疑人全部逮捕,寧肯錯殺,絕不放過。而龍謙去嶧縣時,寧時俊不在家,司徒均去了膠澳,宋晉國不主軍權,周毅、魯山和王明遠算是平級,沒有指定一個臨時負責人,倒是召開了會議,還邀請了前來打探消息的陳超列席。之所以要陳超參加,完全是因為陳超與龍謙已經建立的親戚關系。參加會議的周、魯、王、江、宋五人或者出于對龍謙的感情,或者出于對內部的憂慮,均贊同立即清洗內部。之所以不等龍謙返回便開始行動,是擔心消息走漏後奸細逃跑或策反部隊。其實,五人都認為策反部隊的可能性極小。但江雲描述的沂州道之戰讓他們感到後怕,萬一龍謙出了問題,這支已經初具規模,對前途充滿信心的武裝集團注定會瓦解。所以,盡管王明遠和宋晉國表示了一定的疑慮,但還是投了贊成票。唯一公開反對大規模抓人的,反而是不任軍職的陳超。可是他又說了不算。所以,幾個人決定立即集結部隊,將分散于各部的「嫌疑者」抓起來再說。
現在,人雖然都放了回來,但恐怖的氣氛並未消除,不僅在根據地的村民中,便是在蒙山軍官兵中,龍謙沂州遇伏掀起的風波正在蔓延,其最致命的就是,隊伍中藏了要致龍司令于死地的奸細。所以,各部要求嚴查奸細的呼聲很高。對龍謙放掉所有嫌疑人不理解。各部軍官紛紛反映,要求徹底清查奸細。而揭發,密告等現象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鄭家莊人人自危不說,部隊也出現了不穩定的苗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