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峰鎮後有座高山,名為嶧山。嶧山常年籠于雲霧之中,難見其真貌。
在嶧山山腰處,有一處平坦之地,樹著幾棵青松,蓋著幾間平瓦房,瓦房中間露天立著三尊雕像,高冠長袍,三柳墨髯,道骨仙風……原始在中,靈寶在左,道德在右!
三清雕像之前是個巨大的銅鼎,上立著無數株清香,r 夜不歇的冒著裊裊煙氣。距離銅鼎不遠處,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書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劍宗」。
恐怕沒有人想得到,以大圓湖為屏障,九峰鎮為基石的劍宗,只有這麼幾間平瓦房,以及三尊雕像而已。
石碑之下靠著個男孩,大約十六七歲的模樣,一張清秀的小臉之上有著幾顆青ch n痘,顯然是在長身體的時候。男孩穿著一身淡藍s 的道袍,腳上卻穿著阿迪達斯最新版的跑鞋,一頭利落的短發在陽光下透著年輕人的朝氣。
男孩頭枕著石碑,雙手收在寬大的袖袍里,嘴中不時發出低低的呼嚕聲,竟然是在睡覺。偶爾有幾只累了的鳥從天上落下,停在他的肩膀之上,不斷地轉著腦袋看著這個靠在石碑上呼呼大睡的年輕人。
午後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樹影,化成一個個光斑打在男孩的臉上。男孩的身旁插著一把長劍,陽光將劍影拖得老長,與男孩的影子靠在一起。
這一刻,時光靜謐,歲月安詳。
然後在某個瞬間,安靜的空氣忽然抖動了一下,就像是平靜的小河被丟入了一顆石頭一般,山上起風了。寂靜的時光泛起漣漪,煙氣飄散,鳥兒振翅而飛,青松晃動,男孩的睫毛動了動,皺了皺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而後直起了身子,卻沒有睜眼。
男孩閉著眼楮,轉了轉腦袋,像是感受了什麼,撇了下嘴,伸手將地上的長劍拔起而後伸了個懶腰,渾身舒坦的抖動了一下,發出一聲愜意的喊聲。
「看樣子,睡了好久了。」男孩有些厭惡的面朝山下做了個鬼臉,「真是吵死了。」男孩抱怨完了,提著長劍向里走去,仍舊沒有睜眼。
腳下踩著細碎的石子,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清香,男孩閉著眼楮走得十分順暢,沒有任何遲疑,就好像走了上萬遍一般。
在路過某間瓦房時男孩突然停了下來,轉身面對著瓦房,用力聳了聳鼻子,像是在嗅什麼味道。「該死的糟老頭。」男孩抱怨了一句,臉上滿是不滿,「每次要找他都那麼麻煩,這種把戲到底要用幾次啊。」而後,男孩將手中的長劍插在地上,用力的吸了一口氣,雙手合在嘴前大聲喊道︰「死老頭!!!!!!!起床啦!」
震耳的響聲猛然傳出,響徹整座嶧山,青松狂舞,群鳥起飛。然而山下的人卻什麼也沒听到,山外一片寂靜無聲。
「撲通!」隨著男孩的大喊,瓦房之中傳出了重物落地的聲音,隨之響起「誒呦」的慘叫聲。
「臭小子!叫那麼大聲干嘛!」從瓦房里走出個須發皆白的老人,近乎禿頂的腦袋在陽光下油光發亮,僅存的兩縷頭發自兩鬢垂下,在空中隨風而飄,一身墨綠s 的道袍上沾滿了厚厚的灰塵,然而隨著老人一出門,道袍瞬間鼓起,將灰塵震散,散入空中。遠望而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當然是在老頭不禿頂的情況下。
老頭一邊模著摔痛的,一邊瞪著瓦房前的男孩,嘴邊兩撮長到腰部的胡須不停地抖動,「疼死老夫了,不是說了嗎,沒什麼大事就別吵我睡覺,現在可不比當年。你師兄和師叔那兩個鬧騰鬼都不在了,山里清淨多了,正好可以補補覺。」
「你這麼大年紀了,老睡覺對身體不好,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男孩隨手將長劍在空中一劃,隱約能夠看到有微弱的電芒閃過。
老人在看到這一幕時,嘴角的胡子翹了翹,露出一絲笑意,「不錯不錯,有進步,比你師兄好多了。」
「師兄?」男孩听到這不由得一愣,「他怎麼樣?」
老頭用手指捏了捏胡子,露出一臉鄙夷的神情,「他就是個白痴!」
「呃。」男孩皺了皺眉頭,他也與那個師兄相處過一段r 子,自然知曉他,顯然沒有想到師傅給予那個男人這種評價。
老人似乎沒有發現男孩的神情有些變化,只是一味的說著,像是在回憶那些往事。「那時候你還沒來,所以你是不知道你師兄有多笨。你當時從山下穿過迷陣上來用了多少時間?」
男孩抿著嘴思考了一下,「大約半天吧。」
「你師兄花了整整三天!」老人吹胡子瞪眼,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那還真是,差的有些遠誒。」男孩搖了搖頭,心想自己花了半天就破出的迷陣,師兄要花上三天。原來師兄那麼沒用,那為什麼還要接替師叔去瀚海呢。
他並不知道的是,當初袁孤城並不是因為破不出迷陣而耽擱的時間,只是因為他找不到上山的路而已。老人也沒有告訴男孩,當初袁孤城破開迷陣只用了半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全部在山里兜圈。
「你是不知道,那時候你師兄每天背著孤鴻在山上跑,我都不敢睡覺,時不時的就有風刃掠過,不是削斷了哪根柱子,就是砸破了哪面牆壁,就連三清塑像也差點讓他的風嵐給毀了。整天就听著外面呼呼作響的風聲,連個覺都睡不安穩。我真恨不得把你師兄扔下山去,好好地睡上一覺。」
男孩覺得自己的頭上有點冒汗,心想著自己這次吵醒老人不會也被扔下山去吧。
「山下來人了。」男孩趕忙扯開話題,「是沖著我們來的。」
老人笑了笑,用手模了模男孩的腦袋,「他們一進來我就知道了。」
「他們?」男孩皺了皺眉。
「嗯,終究是來了啊。」老人抬頭,望著天邊的淡淡浮雲,嘴角輕翹。
「喂喂,突然這麼文藝範的冒出這句不像是你的風格誒。」男孩撇了下嘴,面朝山下,果然在九峰鎮附近感受到了幾股極其微弱的氣息。
「聖堂究竟想做什麼?」男孩緊了緊手上的劍,極細的電流緩緩涌動。
「別緊張,他們不是來找麻煩的。況且你還用不了它。」老人呵呵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捧石子,握在手中。
男孩的神經在老人取出石子的瞬間驟然緊繃,「師傅!」
「我還悟空咧!」老人打趣道,隨手將手中的石子拋灑而下。
無數的石子在空中踫撞而後彈開,在青石地面上滾動旋轉,依循著命運的旨意,沉默的落在自己的方位不再移動。
「不是,我只是想說,你抓一把石子來看天意,判命運,簡直就是……荒唐無稽嘛。」男孩依舊口無遮攔。
老人盯著地面上的石子,淡然說道︰「流雲有心,星移有意,任何當下看似荒唐無稽的命運推斷,都有可能改變未來。當命運走到下一個關口時,人們最終會發現,不是推斷荒唐無稽,而是命運這種東西,本就是荒唐無稽的。」
男孩皺著眉頭听著老人講的一番玄妙的話,沒有回答,仍舊沒有睜眼去看地面上的卦象,只是嘴上輕咦了一聲。
老人同時盯著地面上的卦象,眼中閃爍著怪異的神s ,「這……這是什麼卦象!好多的變數。」
「老頭!這個卦象上最大的變數,好像……就要死了。」男孩閉著眼楮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老人沒有說話,仍舊盯著卦象看了許久,而後忽的抬頭笑道︰「或許這才是最大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