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山 第三章 第一次做賊

作者 ︰ 莫日長風

()為示器重,陳子昂特意開車送戴援回了住處。返回凱瑞大廈時,他看了看大堂的鐘表。

他從不戴表,嫌累贅。所以每每看到圈子里的朋友一天到晚在手腕上做文章,就替他們感到累得慌。曾有一次,行內一個搞土建、黑得像非洲土著居民的家伙穿著一件雪白的襯衫、挺著似要分娩的大肚皮跑到他辦公室,一進門就擼起袖子敲響破鑼︰子昂,你看,剛買的,勞力士珍藏版!他一見那黑如焦炭的腕上金燦燦一片,就想起埃及古墓里木乃伊手臂上套著的金器,當即沒好氣地撂了一句︰明天我送你一副金甲,厚實得像太空服,你穿不穿?

一見是午餐的時間了,陳子昂走進了大堂里側的西餐廳。剛一坐下,似想起什麼,馬上站起來匆匆奔向電梯。

回到公司,里面靜悄悄的。他來到人事總監辦公室,發現門關著,便敲了敲門,沒有人應;又隔著鏤花玻璃朝里探了探,也沒見到人影。他一下子像泄了氣的皮球。季玉走了!而且是沒有打招呼就走了。他匆匆忙忙跑上來,原本是想單獨請她吃午飯的。

眼見滿懷希望落了空,陳子昂內心無比惆悵。他沒j ng打采踱到總裁室門口,一腔郁悶灌到到腳上,砰的一聲踹開了虛掩的門。

「啊!」里面傳來一聲驚叫。

是季玉!她沒走!季玉獨特而美妙的聲音即便千萬人眾里他也能立刻辨別出來。陳子昂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一個箭步跨了進去。

季玉正從盥洗室探頭朝外張望,手里還拿著一個茶杯——她在替陳子昂清洗茶具。而這,本該是清潔阿姨干的活。

「我還以為你走了。」陳子昂輕快走進盥洗室,心仍是砰砰地亂跳,語氣卻故作稀松平常。

「你盼我走嗎?」季玉專注地洗著茶杯,似問非問輕輕一句,不辨絲毫s 彩,唯動听依舊。

盼你走,你是我什麼人?盼你留,你又是我什麼人?如此簡單的問話,回答竟是千難萬難!

陳子昂嘴唇蠕動著,沒有出聲,只是呆呆地看著季玉沾滿泡沫的雙手在水池里輕靈舞動,半晌方幽幽道︰「你的手怎麼能干這活。放下吧,明天讓阿姨來洗。」責備的語氣中飽含憐惜。

「都快完了。」季玉淡淡道,神情自然得像干家務活一樣。

陳子昂心里不由一動︰這要真是在家里該有多好!他幫著季玉三下兩下洗好茶具,隨便往旁邊一堆,如似重負道︰「完了!出去吧。」

「哪里完!」季玉拿起毛巾便擦。陳子昂想讓她歇下來,便誆她︰「這茶具不能擦,一擦泡茶就不香了。得讓它自然晾干。」

「怎麼會!」季玉不信,「我每次都看到阿姨擦的。」

「你每次?!」陳子昂怔得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也不是每次。」見說露了嘴,季玉臉一紅,忙遮掩道,「就有幾次來你辦公室送資料時看到。」

「我說這茶怎麼沒有以前那麼香了。」陳子昂笑笑,轉而安慰季玉,「其實沒什麼,擦就擦了。」說著從旁邊的櫃屜里拿了一條嶄新的毛巾遞過去。

季玉接過嫣然一笑,開始優雅地擦手。但見她雙手︰白如蔥根,女敕若筍尖;指甲晶瑩透亮,十指豐潤修長——真是美得令人心悸!

陳子昂看得呆了!想他身家巨萬,頻于應酬,接觸的香伶名媛何止萬千,可如此漂亮的雙手,卻還頭一次見到。他現在總算明白什麼叫玉手了。此刻它就攤在他眼皮底下!

陳子昂目不轉楮地盯著季玉擦手,嘴角漾起舒心的微笑。想他以往見過的那些女孩,哪個不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個不是呵手如命的主!可臨了倒好,那手伸出來不是肥如蘿卜,就是瘦若干柴。現在想想都替她們感到悲哀!倒是人家季玉,徒手干活,了無禁忌,不見丁點護手意識,卻仍是冰肌玉質、堆脂凝膏。這真真是,天所賜,不可廢;既y 廢,亦不能!

季玉擦完手,把毛巾往陳子昂手里一塞,側身從他身前飄了出去。一縷青絲滑過臉頰,陳子昂頓覺幽香撲鼻,不由得深吸了幾口氣。

季玉走到沙發前,拎起她那只雖不名貴卻極秀氣的手工布包就朝門口走去。陳子昂心里一急,嘴巴也不利索了︰「等等一下!」

「還有事嗎?陳總。」季玉站在門口側過頭來,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我想請你談談工作。」陳子昂辭不及意,感到從未有過的緊張。

季玉信以為真,走到沙發邊坐了。

「你餓了吧?」陳子昂故作毫不經意。

季玉眼楮幾轉,說︰「有一點。」

「那我們邊吃邊聊,你看好不好?」陳子昂借屋上樹。

季玉先是猶豫,接著便輕輕點頭。

「那你喜歡中餐還是西餐?」陳子昂面s 欣喜。

季玉做了個無所謂的表情。

「你下午還有事嗎?」陳子昂得寸進尺。

季玉想了想,說︰「沒什麼大事。」

「那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陳子昂眼神無比熱切。

「去哪?」季玉面s 猶疑。

「到了就知道了,包你喜歡!」

「遠嗎?」

「不遠,大概四十分鐘左右。」

季玉頭一撇,不再言語。

她同意了!陳子昂欣喜若狂,飛快打了一個電話

二人收拾完匆匆下樓。陳子昂直奔自己灰s 的寶馬,邊走便回頭︰「你喜歡坐前面還是後面?」季玉拉在後面婷婷細步︰「前面吧,前面視線好。」

待及車前,陳子昂替季玉開了車門,又伺候她系好安全帶。接著自己鑽進駕駛室,剛一坐下,想了想,猶猶豫豫問︰「要不要叫杜若甫一塊去?」

「你和他一塊去吧!」季玉氣咻咻地便解安全帶。

陳子昂慌忙拉住她,接著趕緊發動車子,心里不斷罵自己豬。

車子在市里悠游一通後很快爬上高速。周末,路暢車稀,陳子昂卻開得很慢。他忽然覺得自己對季玉的心思就像眼下的路——過去後看得清清楚楚,駛來時瞧得明明白白,偏是低頭一片茫然。

車子徐徐前行,車里暗香彌漫,一片寧靜。

季玉仍是怏怏不快,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出神。

陳子昂依舊郁悶非凡︰好端端的一件事,卻被自己一句唐突之語弄得如此敗興,真是有點大煞風景!而更讓他感到難受的是,第一次單獨請季玉外出吃飯,坦蕩蕩的心里竟有一種做賊的感覺。

他知道這種感覺源自杜若甫。在他和季玉之間,杜若甫就像一堵隱形的牆︰你的心思中規中矩,它就宛若無物;一旦稍有異念,它就像空氣一樣無處不在;而當你守信諾、重情義的時候,它尤其顯得不可逾越——偏偏他就是這種人!

陳子昂一下子變得索然寡味。他想掉頭把車開回去,可一路就沒見有轉彎的道口,他只好順著道路一臉茫然往前開。

天是藍的,地是綠的。可陳子昂的心情呢——灰蒙蒙,濕漉漉,沉甸甸!

季玉捕捉到了陳子昂心情的微妙變化,更知道此刻他心里和自己一樣在想什麼。她用怨艾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今天不提他好嗎?」

「唉」陳子昂一聲長嘆綿綿無盡,似眼前望不到頭的路。

真是愛有多深,人有多累!何況愛上不該愛的人!

季玉有心打破車里的沉寂,強笑對陳子昂說︰「我們听歌吧。」

可听什麼呢?陳子昂是個懷舊的人,他車里現在流行的歌碟一張也沒有。他對現今的歌壇一無所知,也不屑一顧。在他看來,當連喝稀飯、上廁所這種r 常瑣事都能編成一首歌、並被唱得痛心疾首肝腸寸斷的時候,這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這歌壇也就失去了關注的價值。所以他從來不听現在的歌,更甭說記住歌壇那些換得比嬰兒尿片還勤的所謂歌星的面孔了。曾經一個朋友借他的車用,還回時好心替他買了一大堆當今歌壇紅得發紫的歌星的歌碟,他連封皮也沒有拆,就一股腦兒扔進了垃圾桶。生命的車輪向前滾滾,他的記憶卻似永遠止步。他懷念他高中、大學時群星璀璨的歌壇,懷念張國榮、梅艷芳、張雨生,懷念那些個如今健在、卻已淡出歌壇、可在他心目中依舊光芒萬丈的歌星的名字。

「喜歡張國榮的歌嗎?」陣子昂從車門的夾隔里拿出一張歌碟。

「哥哥!當然喜歡!」季玉興奮得叫了起來。

歌神就是歌神!斯人已逝,但影響r 久彌新。

陳子昂把歌碟遞給季玉,他希望季玉能挑中自己最最喜歡听的那首歌。季玉漂亮的手指在前進鍵上摁著,當摁到《共同度過》這首歌時停了下來。和他期盼的一模一樣!陳子昂心里不由一陣悸動。

深情而傷感的旋律在車內響起,「若我可再活多一次都盼,再可以在路途重逢著你,共去寫一生的句子;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當听到這里的時候,陣子昂眼楮不禁有些濕潤。季玉亦是如痴如醉。在溫馨、浪漫而又略帶傷感的方寸間,倆人誰也不再說話。

浮塵俗世,不是每對男女都有機會經受生死與危難的洗禮;更多的時候,一句話、一首歌、一個眼神,便能將兩顆心拉得很近。

陳子昂把車開得很慢。此刻,他多麼希望眼前的路沒有盡頭,能讓自己帶著季玉就這樣把車慢慢地開下去,直到r 月輪換,直到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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