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要開摩托去西部!誰一起去?」話音剛落,剛才還嬉笑吵嚷的眾人一起轉頭看著我。杯盤狼藉的圓桌邊除了我,其他一共八男三女,表情各異的都不做聲了。小辮模了顆煙點上,左手轉動著玻璃杯,微笑著看著杯子里的啤酒沫。老範把煙頭在煙灰缸里按滅,站起來拎起暖瓶開門要熱水去了。華子叼著牙簽,不時吐出咬的稀爛的碎屑。老李用手指蘸著茶水在台布上寫來劃去。秋生剛才拼酒拼的猛了,頭向後靠在椅子背上似乎打著盹。馬濤手里的zippo打火機叮當叮當的響著。大胖穩穩的端起碗,吸溜吸溜的開始吃打鹵面。小胖看看這個望望那個,見大家都不做聲,低下頭掏出手機擺弄起來。小薇給我點了顆煙,拉上華子對象和老範媳婦一起出了包房。北方冬天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一家紅燜羊肉館的的包房里,一場歡迎我從高原的雪災死里逃生回來的聚會,此時,冷場了。
半年前我從太平洋東岸回到華北平原南部的家鄉,正好大學同學的老婆承包了高原城市一家經營不善的旅行社,打電話讓我幫著了解國外旅行社營運的情況。他們想和國外的社團聯合做下異地遞接,就是直接從國外的旅行社承接包團,因為西部的旅游客源基本都被幾家有國企背景的大旅行社壟斷了,中小型的旅行社單靠散客拼團和分包大旅行社的活,基本也就管個溫飽。聊來聊去,第二天我干脆就訂了機票飛上了高原。在朋友公司掛個副總的頭餃,幫著談融資談遞接,帶著車滿x z ng轉著探查新的旅游線路,一轉眼四個月過去了。11月底,過了旅游旺季的高原城市像休眠了一樣,一下子空了半個城。我也決定回家過年去,正好公司幾個導游集體包車去格爾木轉車,我也跟車同行。下午5點車過唐古拉山口,大雪忽至,能見度幾乎是零,車被迫停到路邊。總算是狂風暴雪停歇了,半夜一輪明月升起時,推不開車門了,才知道車已經被雪埋了多半個車身。遠遠望去山口這段路上,被困了至少有幾十部車。藏族司機尼瑪拉大叔說不能亂跑,就在車里待著,等著山口兩側的兵站上的解放軍開鏟車來救。還有千萬別睡著,高海拔低溫,睡著了沒準就醒不過來了。我把登山表伸到窗外,零下30度!當14小時後,解放軍的鏟雪車和救援人員終于出現在視線里的時候,我終于堅持不住了,昏睡了過去。再次睜開眼醒來的時候,已在兵站的急救室,重度肺水腫。我還算命大,情況好轉後,下送到格爾木的部隊醫院又住了半個月。後來听一起養病的病友說,山口和我們一起被困的有200多人,有些人害怕了,棄車想步行去30公里外的兵站,結果都凍成了冰人,凍死的都是在旅游旺季掙了大錢的,幾十個蓋樓的民工捂著破棉被抱在一起,一個都沒事。
養好病,回到家,哥們們給我洗塵接風,我大講特講高原的種種神奇和經歷,眾人也听的熱烈和神往,本來酒酣盡興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多好,我多了句嘴,結果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老範提溜著暖壺進來了,還端著個大茶壺,說是老板送的鐵觀音,一壺熱茶挨個倒上,裊裊的茶香里,剛才的尷尬緩和了許多。
「老寒,去西部這事,哥幾個都想了好多年,可不是這麼簡單,說去就去的。」小辮先開了口。
「你看,我說說我的想法,先說錢,一路吃住,車要加油,還要帶配件,加起來沒個萬八千的下不來。誰倒也不缺這個錢,可都是拖家帶口的,真和老婆和家里人要這麼多,不好說。」小辮喝了口茶接著說。「再說人,一出去一幫人不是那麼好湊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玩摩托這伙子你也知道,平時喝喝酒打打屁還行,真拉出去組個隊,你說,這些年哪次咱這有人張羅成過?」說完小辮眯著眼看了一圈。「咱這就94年老戴他們那次4個人算去成了,結果到了拉薩還是鬧掰了。兩人賣了車坐飛機回來的,另兩個開車回來,車半路壞一台,兩人坐一台車回來的,現在幾個人還不來往。還有安全問題,自己出事倒不怕,撞了人才麻煩,老徐你認識吧,去銀川路上撞個小孩,撞成癱瘓了,現在年年人家還來家里鬧要錢,逼的老徐賣了房子辭了工作,老婆也離了,老徐都不知道去哪了。這事你真要張羅,什麼都得想全了,好好核計核計。」
「就是就是,來喝茶喝茶。」老範拿起茶壺給我續上。
「我說兩句,騎摩托去西部,我想了沒10年也有7、8年了,我把肥仔車賣了,哥幾個要都去,我就換新車。」大胖搓著手挺興奮的說。
「對,我也想去,定了都去,我立碼殺到碣石買車!」馬濤「啪」的一下合上打火機蓋說完站起來,手扶著椅子興奮的看看這個,望望那個。
「我剛玩車,歲數小,沒想過西部那麼遠的事,我得回去問我爸。」小胖臉紅紅的說完從兜里拿出一盒硬盒中華,拆開給大家分煙。
「c o!都吃完喝完了,你還有藏貨!」華子抓起一把花生殼向小胖甩去。眾人笑罵了一會,華子轉過頭鄭重地對我說「哥,我不懂張羅的事,就有點技術,你要能定這事,一路修車我管了。」
老範嘿嘿笑說要回家和老婆商量了再定,老李一貫不玩車就是愛和這伙人湊熱鬧,也說回去和老婆商量商量。秋生一激靈醒來迷迷瞪瞪的看著我們七嘴八舌的熱鬧著,眨巴眨巴眼,頭一歪又打起呼嚕了。
我的腦袋也有點迷糊,借口上廁所走出包房。晃著走到飯店大門外,蹲下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攥著。雪後清涼的空氣使剛才漲漲的頭腦清醒了不少。其實今天和大家說去西部這事,不算是隨意說說的。病好回家的路上,在蘭州上車後,我就在車鋪上攤開了地圖,拿著筆算里程,算油耗,做計劃,21個小時的行程基本都沒閑著。今天說出來就是想看看大家的反應,我是這麼想的,小辮、老範、大胖、老李和我一樣都是成家立業的人了,只要有人出錢,基本沒問題。華子、馬濤、小胖錢不是問題,路上听不听指揮能不能和這些人處好是問題。秋生最模不準,這些人里說話辦事最不透亮的就是他。
我蹲在地上正琢磨呢,有人拍我肩膀,回頭一看,小辮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來了。
「我以為你去廁所呢,一看沒人,估計你就在外面呢,找你聊聊。」
我笑笑說︰「我又沒喝多,屋里太吵,腦仁疼,出來透透氣。」
小辮遞給我顆煙,攏著手點上,笑著說︰「我知道你不是一高興就滿嘴跑火車的主,這事是不是你盤算好久了。」
我叼著煙,把手里攥的都快融化成冰了的雪球用力的甩到街對面,踢了踢腳下地面上的雪塊說︰「是,回來路上簡單計劃了下,說出來給大家听听,看能成不。」
「你剛說完,都不吱聲了,c o,誰不想去啊,咱們玩車的,開摩托去x z ng基本都是這輩子的終極夢想了」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想張羅哥幾個一起去,錢我倒是有一些,算了算,夠咱們路上用。」
「讓你一個人出錢,那叫拿你的大頭,欠了你的人情,好還嗎?再說你以為這事就是用錢能張羅成的嗎?伙計,再想想,走,回去吧,閑扯一會,散了場,酒醒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