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白心情不是很好。
是的,自書房出來以後,朗白的臉s 一直很壓抑,即使面對面前的滿桌珍饈他也提不起勁來。
而與之相比,聞彰的神態卻出奇的平靜,至少在外人看來的確如此。不過從桌子上幾根不小心被捏彎的鈦合金筷子可以看出,這種平靜也不是沒有代價的。
「吵得開心吧?吵完了就吃飯,沒吵完回書房繼續!」在兩張僵硬的笑臉前,聞人雅俏臉一板,手中的鋼制湯勺在半空中劃過兩道殘影,強調道,「如果有誰敢在飯桌上吵架,別怪我下次在飯菜中加一些奇怪的佐料!」
被後一句話一提,桌上兩人面s 驟變,似乎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不禁面面相覷,頗有達成共同陣線以御外敵之勢。
「按照家中慣例,和解程序啟動。」仍然沉浸在調解人這個角s 上的聞人雅絲毫沒有在意那兩人的眼神交流,揮舞著鋼勺莊嚴的宣布道︰「不和解沒飯吃!」
朗白偷偷地瞅了一眼面s 不豫的聞彰,站起身來,執起筷子,夾了一根醬雞腿,小心翼翼的放在叔叔身前的碗中。然後收回手,面帶愧s ,深深鞠躬道︰「我的錯,讓您失望了!」
「唔……」作為回復的是一聲沉重的鼻音,聞彰點了點頭,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意,似乎接受了道歉。然而桌下隨即而來的一腳,又讓他想起了某個很為難的事情。
只見聞彰眉頭緊鎖,猛地站起身來,瞪了一眼正在一旁竊笑不已女兒。一聲筷子與盤子的踫撞聲後,他插起了一顆肉丸子,迅速放到了朗白的碗中,收回手,憋了好一會,終于大聲說道︰「我也有不對!」然後也不解釋,一坐定在椅子上。
而聞人雅見到兩人如此別扭的和解過程,一張俏臉早就笑成了一朵花,只見她將手中鋼勺扣在了湯盆中,端起了碗,一頓糾結的飯前和解儀式終于落下了帷幕。
「咳咳,你這次認證的兩種特質雖然差強人意,但是已經很不錯了。」看著一臉y n郁之s 的朗白,聞彰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出言安慰道,「記住,你也是人,不要對自己要求過高!」
這種表情的朗白,聞彰多年未見過了。對自己教出的孩子,他是最了解的。本身從小就因為出身問題而備受冷落,只能以數倍于常人的努力去維護自己的尊嚴,而努力的成果的確也讓他在軍校中出類拔萃,然而,幼年遭受的厄運早已,讓他在自己的心中築起了一堵牆,牆外是開朗的笑臉與大大咧咧的x ng格,而內心的那種孤立感卻永遠揮之不去。這次的特質認證不僅不在他的預測之內,而其內容更讓內心高傲的他倍受打擊。
「呵,C級特質,戰術x ng撤退,戰略x ng撤退。」面對家人的安慰,朗白眉間的y n郁略微褪去,他搖頭苦笑道︰「真是諷刺,我在逃跑方面如此有天賦。」
「唔,畢竟那麼努力,又是我教出來的。」經過和解,再加上美食在面前,聞彰心情好了不少。他聳聳肩,執起筷子,夾起碗中的雞腿塞進嘴中含糊不清地說道,「這也沒啥,估計錯誤而已,在戰場上逃命永遠是排在第一位的,我自己的特質認證也有這兩項。」
「對,老爸以前也這麼跟我說過這些,是什麼來著?」聞人雅自然地接過了話題,只見她偏著頭想了想,然後右手一攤,將一種油腔滑調的語氣模仿了出來,「這個人的生命嘛,是很可貴的,在戰場上,只有活人跟死人。達成任務前死去,是烈士,但達成任務後,逃回來了,是英雄!所以啊,讓敵人成為烈士就好,我只要逃得快,做英雄的機會,總是有的!」
「額……」沒有想到叔叔竟然有過這麼無賴的話,朗白轉過頭看著聞彰,卻發現對方正低頭于飯碗,忘我地品嘗著白飯的香甜,似乎根本沒有听到聞人雅的爆料。
「敢說這麼作死的話,叔叔,你以前到底是干嘛的?」滿臉好奇的朗白,並未發覺自己已經被輕易轉移了話題,「以前翻出過你一大把軍章,而且你又能跟戈德菲斯將軍直接聯絡,還能讓我去體驗一次虛擬訓練,那您至少應該是個高級軍官吧?」
「軍事機密,無可奉告。」聞彰抬起頭對朗白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說道,「你只需要知道我現在是軍校教官就行了。」
「小氣……」朗白嘟囔了一句,轉頭看向聞人雅。而得到的卻是一個「我也不知道」的眼神。
「不聊那個,說起C級特質認證,我倒是有個想法。」對于剛才那個話題,聞彰顯然沒什麼想繼續透露的。他執起勺子,舀了一勺魚湯,細細撒在飯上,「據我所知,C級特質只是對某個士兵某一項技能熟練程度的肯定罷了,你既然在‘雙退’這兩項上拿到了認證,證明你對于戰場局勢有一定的認識,而且對于戰術撤退的時機掌握,達到了不錯的要求,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雙退?!」從重復這兩個字的語調看來,朗白對于這個說法表達出了明顯的興趣。
「雙退一存,戰略,戰術x ng撤退與生存能力認證,算是老兵都知道的詞語吧。」飽滿的飯粒與魚湯在手中筷子的攪拌下逐漸交融在了一起,顯得格外誘人,而因此心情大好的聞彰,慢條斯理的開始了說明,「這三個都是C級認證,俗稱‘技能認證’,不僅是老兵在戰場上生存下來的必備條件,也是很多B級‘職業認證’的最基本構成要素。舉例來說,B級認證‘狙擊手’,需要狙擊,潛伏,戰術x ng撤退,生存能力,火力掩護,目標判定,六種C級特質才能達成,而戰術x ng撤退同樣也是突擊手,醫療兵等數十種職業認證的基本構成要素。」說到這,聞彰得意的看了一眼被話題深深吸引的朗白,道出了這番話的結論,「這三種特質你已經有了兩種,因此在戰場上的生存能力,你已經高出了新兵蛋子至少兩倍以上,所以盡管你擁有的不是稀缺型的特質,但是你卻有成為優秀士兵的潛力與基礎,沒有喪氣的必要。」
「原來我這麼厲害。」某個沒心沒肺的家伙听了這一番話,頓時將數分鐘前的憂傷扔出了十萬八千里,好在興奮之下,不忘謙虛,「那是叔叔您教得好。」
「唔。」聞彰見這孩子總算樂觀了起來,放下心來,又開始了新一輪悶頭大吃。
捱到父親說完話,聞人雅終于可以舒口氣了,只見她放下湯勺,伸手將兩頰的長發撩到了耳後,然後兩手托腮,用一種企盼的目光望著朗白,問道︰「老弟,你離畢業還剩下一整年,準備怎麼安排?」
「還有實地訓練科目,根據我的推測,應該是火星殖民點拓邊什麼的。」朗白扒了一口米飯,咬著筷子,想了想,「危險x ng不大,而且可以鍛煉菜鳥的地區不是很多,火星是最近也是最方便的地點了。」
「所以又會有很長時間回不來咯?那我練歌的時候給誰听?」聞人雅听到這個消息,企盼的目光變成了失望,小嘴撅了起來,找了個奇怪的借口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找我啊!」聞彰很詫異自己被忽視了,「我天天在家!」
「哼哼,沒共同語言,又不懂音樂的男人!」聞人雅一句話就否決了父親的提議,還捎帶諷刺了兩句,「一個教官,不去教學生,一天大部分時間呆在家里像什麼話。」
「火星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什麼特產?」聞彰繼續發揮了臉皮天賦,對著朗白的一句問話,將女兒的注意力給轉移了開去。
「沒去過,不過听朋友提到過,那邊有不少隕石,里邊有各種稀有金屬,而當地人把金屬做成了工藝品,比如懸浮車或者是機甲的模型!」朗白一句話瞬間引起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
「喲,有趣,小子下次給我帶個回來瞧瞧。」聞彰搓了搓手,明顯對這個話題興致盎然。
「呵,無趣的男人。」聞人雅一臉不爽,冷笑了起來。
「這……」讓姐姐生氣可沒好果子吃,朗白的大腦開始極速轉動起來,終于自記憶深處又挖出了一段有用信息,「听說火星的特殊土質培養出了很多變異植物,其中最出名的是夜光蘭了,不僅晚上會有淡淡的白光,而且掛在家里能讓人身上都帶上一股神秘的幽香!」果不其然,又是兩種渾然不同的態度。
「哇,真的嗎?那我要這個做禮物!那樣我連香水都不用了!」聞人雅興奮了起來,雙眼泛光,似乎那迷人的蘭花已經在她身前等待她去擁有了。
「哼,膚淺的女人。」聞彰從鼻子里哼出一聲。
「呀!」溫暖的微笑剎那間變成了臘月凜冽的寒風,聞人雅冷笑連連︰「那有深度的男人,就別吃膚淺女人做的飯啊。」
「那我去買營養調配機,給我一包蛋白質粉,我可以撐一個世紀!」某個中年男人開始耍無賴了。
「買得起麼!親愛的父親大人?」聲音里仿佛是蘸了蜜糖一般甜美,而臉上卻寒霜凌冽的聞人雅在言語上對父親造成了致命一擊。
「男人何須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在朗白崇拜的目光中,聞彰朗聲大笑,盡顯成熟男人之風度,然後大手向目光來源處一指,「貸款就好,債記在他身上!」
「喂喂喂,跟我有什麼關系啊!」在一旁趁著那對父女斗嘴,吃得正香的朗某人,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陷入了信用破產的危機中,只得打斷斗得正歡的二人,「咱家什麼時候窮成這樣了?」
「不是窮,只是不富裕罷了,你還小,不用多想,好好訓練就行了。」聞彰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
「叔叔,我16了,有權知道家里的經濟狀況!」朗白坐直了身體,鄭重說道,「我想為家里做點事,我不想成為負擔!」
「切,才16……」聞彰仍然不在意。
「叔叔!」朗白放大了嗓門。
「好了好了好了。」聞彰妥協了,「既然你這麼誠心誠意的問了,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家里經濟形勢現在呈赤字,簡單點說,收不抵支!」
「廢話。」聞人雅小聲嘟囔了句。
「我身為教官,一個月有固定收入4000信用點左右,算上各種補貼,接近于6000。」聞彰瞪了女兒一眼,繼續說道,「支出主要是兩大塊,第一,你們倆的學費,第二,生活支出,這一共有5300左右。可是最近你們倆的學費產生了很多額外費用,達到了平均7100每個月,尤其是你這次去月中城的機票錢就有2W!」說到這,聞彰默默看了一眼朗白,「所以三個月的儲備資金就這麼花掉了,好在花得值!」
「現在全家所有收入大致為7000,支出為7100左右,這就是結論。」聞彰定下了最後的基調。
「多出的1000收入哪來的?」暗自分析了財務方面的信息,朗白滿面凝重之s 。
「老爸,不要……」聞人雅此時在一旁似乎想阻止父親繼續說下去。
「你姐姐不是學校聲樂科的尖子麼?她現在在一家環境口碑都不錯的酒吧打工,唱唱歌什麼的。」聞彰無視了女兒的勸阻,直接說了出來。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听了這話,朗白猛的一拳捶在桌子上,直視聞彰,暴怒道,「難道我不是這個家的成員嗎?」
而聞彰卻只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淡淡說道︰「不要低估這臭小子的自尊心。」
朗白瞬間明白,是聞人雅不想自己分心訓練才會如此。他低頭盡力緩了緩臉s ,望向了姐姐,目光中復雜,也不知是愧疚,詰難還是傷心。
「兩個混蛋!」聞人雅被朗白剛剛一拳造成的聲音嚇了一跳,又被父親淡淡不知是指責,還是勸解了一句,眼淚早已在眼眶中打轉了。而現在與朗白復雜的目光一對視,在眼眶中盤亙已久的淚珠刷拉一下淌了下來。
「別別別,別哭啊……」一看眼淚下來了,桌上兩個大男人瞬間傻了眼,手忙腳亂的扯紙巾,安慰人,好一會過去,魔女的淚水才總算止住。
「我也就說說,讓他明白下情況,他會更懂事的!」聞彰後悔不迭,連聲嘆氣道,「你咋就哭了呢?這種事他遲早會知道的啊。」
「對啊,姐,這種事我的確該早點知道啊!對于這個我只會更加認真訓練的啊,你想得太多了啦。」朗白也訴苦道,但是一看魔女嘴一撇,又要哭,連忙擺手道,「我錯了我錯了!」
「唉,先這樣吧,我去收拾收拾碗筷,你明天又要出遠門了,趁著今天還有點時間,帶著小雅出去走走吧。」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女兒,聞彰撐不下去了,破天荒的宣布自己去洗碗,趕忙結束了一頓五味雜陳的家庭聚餐。
「明天又要走了呢,小白!」剛站起身準備走人的聞人雅,一听到這句話,眼中再次泛起了淚花,扯著朗白的衣袖,似乎這樣就能阻止他的離開了。
「老姐……這個你哭了真心沒用啊。」朗白狠狠啐了一口逃跑的叔叔,然後哭喪著臉將姐姐領了出去,「為了對得起你的工作我也得繼續努力啊!」
「嗚嗚~~~~~~」
「我錯了我錯了!干他娘的火星!!我不去成了吧!!!」
「嘻嘻~~」
就這樣,海城二月份的一個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渾厚的玻璃牆照sh 在街道之上,扭曲成一種奇異而又曼妙的畫面,而余暉中的暖意,隨著交談的聲音地遠去,慢慢沉寂在了浩瀚的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