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劉一笑說破自己「不是一般人」,江蝶起先是周身一緊,呆愣住了,然後牙一咬,又覺得很坦然,全身心的放松下來。
她點了點頭。
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剛搖兩下,再改成點頭。點得很用力、很堅決。
「哦?」孔尚禮將女孩這一番糾結、反復的表現看在眼里,有點小意外。「看來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你想給我們說說麼?」
「我……」女孩y 言又止,回過頭看看自己身後的劉一笑,目光滿是脆弱、茫然、猶豫、恐懼、乞求。她需要足夠的鼓勵才有勇氣掀開自己心上還未痊愈的血痂。
不是每個超能力者都樂于接受自己異于常人這個事實。
恰到好處的天賦血脈是天賜的幸運。它只是讓你更聰明或更強壯,如果你又有足夠的智慧駕馭它,那麼你就會成為一個超越平凡人半步的天才,受到羨慕和崇拜。
然而有的天賦血脈在覺醒之初表現得太過猛烈,讓擁有者無法控制。
強化系的天賦血脈時常讓人控制不住力量︰開門時可能將鎖擰扁,可能在人前一蹦八尺高,切菜時一刀將案板砍斷,擁抱時將對方擠成碎肉。
元素系的天賦血脈可能使擁有者人體自燃,或是頻遭雷擊,情緒激動時甚至可能引發海嘯、地裂、颶風等自然災害。
念力系的天賦血脈表現得更無常。
你欣賞前面的一位異x ng,眨一下眼,你就能透過衣物看到他/她的**;你想出去旅游,第二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著睡衣果真到了異國;你想擁有財富,回家打開口袋發現了幾個別人的錢包。
但是如果你是透過皮膚看到血肉內髒,一覺醒來還沒有到達目的地、而是懸浮在高空,錢包是當著別人的面飛向你呢?
這樣的天賦血脈更像是惡魔的詛咒,讓擁有者早夭,或更傾向于隱藏自己的異能、將自己偽裝成茫茫人海中的一個平凡人。
這種情況,在天賦血脈越強力的新人中表現得越明顯。
孔尚禮就是在誘導女孩訴說出過往的經歷,從而打破莫名的自卑、正視自己的天賦、欣賞自己的天賦。
這是一個新人進入異能界的第一步。
劉一笑讀懂了女孩眼神里的求救信息,卻沒有說一句話。
拍拍她的肩膀,給她溫暖,堅定地看著她,表示理解,這比千言萬語還有用。
不過顯然並不是所有人都能體會這「無聲勝有聲」的風情。
赫伯特也看懂了女孩眼神中的豐沛情感,雖然很可惜的並不是看向自己,不過他還是決定展現一下自己可靠的肩膀。
「說出來吧。我們和你是同一類人。我們能理解天賦異稟、卻不被那些凡人所接受的苦惱。你可以將你所受的苦都向我們傾訴。你要是想哭的話,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
赫伯特內心很得意,覺得自己這段話說得很煽情。
其他幾個人則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們听得想吐!
你能理解?你能理解個屁!
常駐六朝市的外國異能者遠遠不止4人,更別說範圍大得多的華東地區。但天庭卻只安排了4個人和華東區的唯一監視員劉一笑同住一個屋檐下,就是因為這四人大有來頭,需要被重點監視。
他們俱是異能界里頂級勢力全力培養的後起之秀,是某一個強力派系的繼承人,從小就享有最充足的資源,是被人奉承、獻媚的天之驕子。
他們從來就不在乎是否被普通人接受,普通人也沒有資格接受或不接受他們。在他們的國度里,他們是統治者。
不過雖然都知道赫伯特是在滿嘴跑馬,但他們都沒有插話,他們希望能暫時給女孩一個安靜的環境,能讓她自己想清楚。
良久之後,無論是出于自身的堅強,還是因為有外來的激勵,江蝶起決定說一些什麼。從出生,到現在,她的生活遠不如別人眼中的那樣順遂,她也不敢訴說出自己的煩惱,直到遇見了劉一笑。她無比確定他們是同類人,是能夠互相理解、互相慰籍的。
「我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我覺得有時候我好像能……能……」女孩才說一句話就有些結巴了。
雖然已經起了頭,走出了最困難的一步,但要接著說出秘密的核心也並不是易事。
孔尚禮繼續誘導,問女孩︰「能什麼?」
三個字,語氣平穩、緩和。江蝶起覺得這聲音不像是來自外界,而更像是從自己的心底發出。
「我好像能看透別人的想法。」江蝶起憋著一股氣說了出來,然後就像是沖塌了一堵水壩,滔滔不絕。
「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可能是在我7、8歲吧,也許更早,我發現我很能體會別人的感受。當時我覺得這就是察言觀s 。
在感到長輩們高興的時候我就再說幾句笑話,或者撒個嬌,讓他們更高興;在感到小伙伴們難過的時候,我就送給他們禮物,讓他們好受一點。這讓長輩們都偏愛我,朋友間我也很受歡迎。
但再後來,長輩也好、朋友也好,他們都開始漸漸地疏遠我。起初我很困惑,等我再多看了一些書後,我就明白了︰有時候人們並不希望被其他人看清自己的真實感受。
比如,我的一位長輩遭了難,另一位長輩嘴上安慰他‘朝前看,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但其實他心里是在幸災樂禍;
再比如,我的一個同學在家里被酗酒的父親虐待,但他在學校卻要裝得很堅強的樣子。
我就不應該傻傻地去問他們‘你為什麼要高興呀’、‘你為什麼不哭呀’。
我慢慢意識到的我應該克制自己,別去感受、別去問。
可惜,等我明白這些原因的時候,已經沒有長輩還真心疼愛我了,我也沒有了朋友。」
江蝶起一口氣說了很多,說得很平靜,好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現在她停了下來,胸口起伏,呼吸急促。
站在她身後、扶著她雙肩的劉一笑知道,女孩在不停戰抖。
慘痛的過往總要被修飾後才能成為平淡的回憶。
劉一笑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你想休息一下麼?」
江蝶起深呼吸一口氣,笑了笑,搖了搖頭。長痛不如短痛,而且做是做一半也不符合她的家庭教育
女孩接著說︰「等我再長大一點,我不僅能體會別人的感受,有時候我甚至能非常清楚的知道別人在想什麼。不是逐字逐句那種,我很難向你們說明白,但是就是知道。
有的人對我說話很凶,但其實沒有壞心的;有的人每次都笑眯眯的,但其實不懷好意;有的人當面說得很誠懇,但我知道他在撒謊。
我可能說得不是很清楚。我得到的訊息比我能說出的更多。我還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騙我,他們想要得到什麼,他們怕什麼,他們的弱點是什麼,這些事情如果我想要知道,我只要看著他們的眼楮都能知道。
我總是勸自己,知道這麼多干嘛,他們又不是我的誰。誰對我好,我就對他好;誰想要利用我、欺騙我,我不讓他如願就是了。
就這樣又是好幾年,我裝著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在乎,但顯然我裝得不夠好、沒能瞞得過身邊最親近的人。
是呀,身邊最親近的人瞞不住呀。特別是在他們彼此之間也在隱瞞、欺騙的時候,我能怎麼辦?
我知道我爸爸有外遇了,我能怎麼辦?我只有想辦法暗示我的媽媽,我希望她能挽救他們的婚姻,讓我繼續有幸福完整的家庭。
我知道哥哥喜歡的是男生,我能怎麼辦?我只有試著去理解他,我不希望這成為我們兄妹間的隔閡。
我能有什麼其他好辦法?我只能這麼做!我沒有做錯!」
女孩逐漸激動,臉s 漲紅到脖子,語氣急促。她是在和過去的自己對話,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絕不承認自己錯了。
劉一笑按住女孩的肩膀,沿著頸部的經脈輸入了一道靈力。這道靈力會流向女孩的頭部,會讓她冷靜下來。
靈力很有效,江蝶起怔怔之後,稍微平靜了一點,顯得恍然、懊悔。
她承認︰「不,我也有錯。」
「小時候的教訓不夠深、不夠痛呀。我表現得太著急、太明顯了,想得太天真了。
所有的家庭問題不僅沒有解決,反而更激烈、更惡化。我的父母天天大吵大鬧,哥哥的秘密也被其他家人知道了。他們辯解、他們爭吵、他們對峙,所有的事情都向最壞的方向發展,已經沒有挽回的余地了。然後他們攤牌,他們談判,他們討價還價,最後達成協議。
我父母不會離婚,他們本來也不可能離婚,但他們分居了。我父親每月會給我母親一大筆錢,條件是不能再干涉他的愛情。
大人們的生活尚且是一團糟,又哪里還管得了小孩。
我哥哥以死相逼,父母也只能妥協,由著他去。不過我哥哥必須保證他的x ng向不被外人發現,而且到了25歲必須和家族安排的對象結婚,並盡快生出男孩。嗯,怎麼保證一定能生出男孩呢?我父親的原話是‘也可以多找幾個先生下來看看’。」江蝶起模仿她父親的腔調說,顯得很滑稽,她自己都被逗樂了。
「是不是皆大歡喜了?」女孩笑著問听眾們,然後自問自答。
「是的,皆大歡喜。然後他們開始檢討,自己隱藏得很好的秘密,怎麼就被發現了?皆大歡喜的諸位一一對質,很容易發現泄密的源頭,就是我。
他們開始害怕我,避著我,不和我說話。我沒有錯!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也變本加厲,我就喜歡當著外人的面戳穿他們的謊言;我想要買什麼東西,我就在他面前說出他們的小秘密,不給我買我就到外面去說;我還很懂得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我先泄露出一些蛛絲馬跡,看著他們自以為是地一步步揭破對方的y n謀詭計,然後又開始爭吵,我就躲在一幫看笑話。
我很能自得其樂,不是嗎?
我也一度以為我不需要他們的關心,我也不在乎他們。
直到有一天,我和我母親迎面交錯而過時,我從她的眼楮里清楚地讀出︰‘這個怪物,真是我的親生女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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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寫小說的事是一直瞞著朋友們的。前天他們請我吃火鍋的時候我一激動說漏嘴了,公布了書名,他們都說會支持我。
結果昨天就多了一個收藏……你們支持得很給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