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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的水杯從心不在焉的帕娜手里滑落，在桌上滾動了兩圈，接著向地掉落，被一邊眼疾手快的琉昳麗一手接住了。
琉昳麗揚起水杯，凝眉問︰「你真的不去找他？」
帕娜搖頭，繼續默默地執拾行裝。
琉昳麗抓住她的小臂，不快地道︰「你就這樣放棄了？說不定那家伙只是忙起來一時不記得而已，你去問一聲好歹也會有一個結果？偷偷地跑掉算什麼？」
「半個多月了。」
帕娜抬起清瘦的臉頰定定地看著琉昳麗，眼眸里的平靜讓後者不由得沉默︰「好像我這樣的女人，每年都不知道會有多少個，沒必要說得太明白？」
「你不是一直在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如果他是，我樂意接受，因為是我心甘情願的，如果不是，我更應該離開。」帕娜低下頭，將一件件衣服塞入袋子里。
「你……」
琉昳麗啞口了，無奈之余不禁回想起了這半個來月里發生的一切。
龍斗大會結束，那個男人的身份隨著龍王的現身而曝光，那是一個讓得許多人感到陌生，但是僅從身份而言就震撼的名字。
而後，有關于龍王長子龍仙童的信息很快就被人從塵封的過去里挖掘了出來。
對于那段往事，類似琉昳麗這樣身份和年紀的人幾乎是一無所知的，頂多就知道龍王曾經有一個早早就夭折了的兒子，僅此而已。但，當一切傳言匯聚出相對完整的描繪，那個讓人遺忘了二十年的‘龍仙童’就以令人驚悚的形象躍然于所有人腦海里。
天賦龍吟，三歲凝心，四歲巫法，六歲羽空，為神殿所不容……單從傳聞的簡單字眼中，已經足以使人難以揣測這是一個怎麼樣的人物！
即使身處龍廷，琉昳麗依然能夠感受得到外界的震動，潛藏的伺伏，聳動的暗涌，神殿的反應……諸如此類的事情交匯，連龍廷都變得隱隱有些焦動，稍有頭腦的人，已經可以嗅出不尋常的味道，隨著那男人的歸來，天龍內部或將出現一場不小的震蕩，而在這種前提下，他在龍斗大會上的優異表現，反倒好像成了他回歸的一塊墊腳石，變得無足輕重。
之後不久，龍廷內就出現了申請畢業試煉的熱潮，青年一代的佼佼者中，例如蘭廉婭琦、艮岡、沙鱷鄧良、黎燈羽、宇兒姬雯宇等等，還有在整件事後顯得灰溜溜的黑侖澤、盧文斯、布魯爾以及忠于他們的一小部分學員，盡數在半個月的時間內先後離開了龍廷，其中有極少數是跟隨著那個男人離開的，大部分還是選擇了蘭廉婭琦，可憐的黑侖澤在龍斗大會上一敗涂地，最後只帶走了十來個人，連之前與他交好的林克寺等實力不俗的學員都選擇了沉默，仍持觀望態度地等待著。
事實上，蘭廉婭琦在離開之前，還特意來過一趟，但是被帕娜拒絕了，本打算離開的琉昳麗在猶豫過後，陪著她留了下來。
回想到此處，琉昳麗低低唉了一下。
說真心話，琉昳麗從一開始就沒看好帕娜的感情，畢竟對方原本的前途就是無可限量的，而帕娜雖然在龍廷內算是出眾，可是正如布魯爾等人對她的看法一樣，出到外面她就是一個頂多算是優秀的漂亮的女人，說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或許夸張，但是在上層勢力中卻確實是沒有太多亮點，比她更加優秀的都更是不少，她有什麼資本去爭奪那個男人？
瑪格莉雅的出現是當頭棒喝，琉昳麗已經勸過帕娜要她死心，可是那天先瞳的舉動卻是讓她看到了希望，然而到得此時，那一抹希望顯得就太過可笑了。
龍王長子……僅僅是名頭，帕娜就注定了悲劇，那些痴人說夢的飛上枝頭變鳳凰只有在戲劇里會出現。
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琉昳麗反想回來，覺得離開那個男人，帕娜也等于遠離了麻煩，以她的姿容天賦，找個好男人過上富足的一生也未嘗是壞事。
想到這里，琉昳麗心情也緩了緩，扶著埋頭的帕娜，問︰「那你有什麼打算？」
帕娜搖了搖螓首，輕聲道︰「不知道，不過我不想再呆在學廷了，打算回去龍岩城，發生了上次卓克的事，雖然婭琦那邊確認了沒事，但是還是有些擔心，想見見媽媽。」
「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還是去婭琦那里，她雖然看著冷，不過一向對姐妹們好，你在那里也會有個好出路。」帕娜知道閨蜜是在擔心自己，感激地拒絕了。
「回來再去好了，反正在學廷那麼久，算是給自己放個長假。」琉昳麗大咧咧地笑起來，又皺了皺鼻翼，哼著道︰「難道你不歡迎，連學姐都不招待？」
「哪里……好！」
帕娜想了一下，勉強答應了，可還是認真地在後面加了個條件，道︰「不過你要答應我，完了就回來，去婭琦那里。」
琉昳麗幫著把東西裝袋，滿臉不耐地嚷道︰「行了嗦，快收拾好，漏東西我可不陪你回來。」
強自笑了笑，帕娜繼續整理著為數不多的行裝，動作有意還是無意的卻是有點遲緩，也不知是在等待或說還期待著什麼。
琉昳麗看在眼里，心里嘆了嘆，故作不知地執拾著。
東西本就不多，兩人沒多久就整裝齊全了，因為琉昳麗還要回來，所以也就只簡單地帶了幾套換洗衣服，輕裝簡行。
在宿室內徘徊了片刻，帕娜帶著些許的不舍，輕咬銀牙地背起小包，與等待在門口的琉昳麗打開了房門。
外面，名叫枝枝的女孩靠在籬笆牆邊，低著頭悶不做聲，腳尖一下一下地踢著地上的短草，已經有一小片草地遭了殃，露出光禿禿的泥土來。
見到兩女從里面出來，枝枝默默轉過身，小聲地道︰「我送你們出去。」
帕娜與琉昳麗對視一眼，心里暖暖的也微微黯然，一左一右就走到女孩兩邊，沉默走著。而到了外面，一路上還有許多女孩或站在路邊等待，或在宿室門外、窗前翹首守候，以各種方式為她們送行，讓兩人眼楮一紅，險些要落下淚來。
「走！」
站在了離開草莽場的浮行道入口，琉昳麗扯了扯回眸顧盼的帕娜，在再停留片刻後，終于是狠下心掉過頭，默然離開。
如此一路沉靜，直至出到通往龍廷出口的林蔭闊道，人流多起來。
眼看出口就在不遠處，琉昳麗伸手拍拍領前半個身子的枝枝的肩膀，溫聲道︰「枝丫頭，這里就可以了，你回去。」
枝枝卻是搖著頭，繼續往前走。
帕娜拉了拉還要說話的琉昳麗，于是也就穿過不長的門路，到了弧形的巨大大門下，在延伸向外面的台階前停下來了。
「好了……」
忽然上前一步，帕娜像一個姐姐一樣溫柔地將枝枝抱住，鼻子發酸地道︰「別擔心，只要心里想念，我們就一定還會再見的！」
咕嗚~~~
哇地一聲，枝枝扭身用力地反抱住帕娜，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讓旁邊的琉昳麗也不禁撇開頭，咬著嘴唇哽咽無語。
「好了，不哭，不哭。」過了片刻，帕娜止住了淚水，強笑著安撫著枝枝，道︰「又不是生離死別，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有什麼好哭的。你啊，該是時候長大一些了，我和昳麗走了之後，你就是宿室的大姐頭，可不能像這樣動不動就哭哭啼啼。」
枝枝抹著眼淚，嗯嗯地點著頭。
帕娜兩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擦拭，打氣道︰「努力修煉，我們在外面等著你！」
琉昳麗手背在眼角擦過，回頭道︰「差不多了，枝枝你回去！」
枝枝拉著帕娜的手腕，堅定地道︰「等我出去了，一定會去找你，以後我們還住在一起，到時娜娜姐你可不要不認我。」
「怎麼會。」帕娜失聲笑了。
「走了。」
琉昳麗往下走了幾步，在下面看著帕娜與枝枝又說了兩句話然後才分開下來，而後者仍站在上面目送著，不願離開。
「這丫頭，太粘人了。」
帕娜走在琉昳麗身邊，听她言不由衷的嘀咕了下，暗笑著摟起她小臂，向著明媚陽光照耀下的外面走去。
欸？！
眼送兩女的身影走遠直到出了結界到了外面，正揮著手送行的枝枝忽地動作一頓，大眼楮一瞪，氣怒地就要跑過去，但只走了兩步就又停下，挑著眉尖眺望了一會，最後才松了一口氣似的神情一輕，稍作滯留後終于是返身回去了。
啪！
同一時間，龍廷外的帕娜兩女被一隊十人左右的明顯是軍方的士兵小隊攔了下來，想到之前與布魯爾那些人的恩怨，兩人一下就繃起了神經，然而當看到一道矮小的倩影排眾出來，帕娜又是一愣，怔怔地叫喚了一聲︰「露露姐？你……」
「你終于出來了，以為還要遲一些的。」卡伽露的模樣一成不變，嚴謹而肅然，語氣淡靜︰「每天過來一次，等了十天了。」
「等，等我？」
帕娜稍稍一呆，接著聯想到什麼，一股無以言喻的喜悅就從心底直沖眉梢，讓她憔悴了半月的面容霎時一亮。
琉昳麗看看卡伽露，又看看帕娜，滿臉意外︰「難道……」
「不錯，龍大公子在離開龍廷後的第二天就囑托先凌少爺要將你接過去，這件事就由我負責。」卡伽露微微頜首，如實道。
「那你……」
乍喜乍悲，帕娜心情難言，不知該如何出口，倒是身邊琉昳麗豎起了柳眉，不快地直率喝問道︰「你有沒有搞錯？等在這里十天也不給個消息？安得什麼心呀！」
卡伽露瞄了她一眼，移開視線，與神色復雜的帕娜四目相對，頃刻後偏偏頭，平靜地道︰「走走。」
「走什麼……」
「昳麗，沒事……我相信露露姐。」帕娜沒有遲疑，安撫好琉昳麗後，隨著先走一步的卡伽露就往旁邊沒人的荒地那邊走去。
「這些天，有想清楚嗎？」
卡伽露散步一樣沿圍著龍廷的土牆走著，走得稍遠了人聲逐漸消匿，而後就閑聊一般開了口，讓後面隱約有些失神的帕娜一震。
「我是故意的，至于為什麼，你心里有想法？」卡伽露停下來，挨著牆壁斜靠著，偏首看帕娜，言詞嚴苛但字字誅心︰「回去做他的女人，可能連名分什麼的都不會有，你應該清楚的？還有這樣那樣的輿論，別人的異樣眼光，各種不公平的評頭論足，對于這些，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我……」帕娜心頭一窒。
「即使可以享受那份榮光，但是也會承擔相應的代價，說不定……還會遭遇像幾年前我那樣的事情，你又準備好了嗎？」卡伽露面不改色地說著，帕娜卻是听得猛地一顫，面頰煞白。
「我還以為失望的話，你會好好想清楚，看來是沒有的，白白浪費了我十天時間！」卡伽露遺憾地搖頭。
「不是的！」
帕娜驀然地抬頭，反駁道︰「你不是說過女人再厲害也不如跟對男人麼？對我來說，他就是那個人，他不會讓我失望的！」
嗤！
卡伽露古怪地看了看帕娜，突然嘲諷地笑出聲，小幅度地連連搖頭，極度失望地道︰「原來你是這樣理解那句話的，枉我一直高看你。」
聞言，帕娜鎮住了。
沉默了一會，卡伽露又道︰「那你覺得，我和龍仙凌是什麼關系？」
帕娜一下愣住了，檀口輕張輕合，嚅囁地說不出話來。
「我喜歡他！」
卡伽露坦然的一句讓帕娜更加心情復雜，不過接下來的一番話又讓她迷茫，忽然間看不透她的感覺︰「我喜歡龍仙凌，是情人之間的那種喜歡，但是他又像是我的親人，這樣說能夠理解嗎？那就像愛上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弟弟一樣，有了這份感情，我可以無怨無悔地為他做所有事情……我曾經也將這種情感托付給別人，但是那個人將它踩的粉碎……明白‘對的人’是什麼意思沒有？另外，請不要隨便更改別人的話，私自在里面加上一個‘男’字呀！」
「你不該想的是他能為你付出多少，而是應該清楚，你自己能付出多少！要知道，作為他那樣的人，能夠完全容納你的情感，無條件地信任你，已經是極限了！」
「想好了，給我一個答復！」
卡伽露說完就過去了，留下帕娜一人呆在原地，臉色變幻著獨自咀嚼著苦澀的味道——
夕日下的山亭里，先瞳和龍仙凌在討論著關于第八軍團的話題，旁邊有小侍女小貝作陪，顯得寧靜。
龍仙凌辦起公事來也顯得穩重，將詳細的事宜說情後，伸著懶腰總結道︰「具體的安排就是這些，隨時可以上任。」
先瞳翹著腿，微皺著眉頭沉思。
「想什麼？」龍仙凌以為他在擔心軍團的前景，笑著道︰「放心好了，有父親和我壓陣，諒那些痞子軍也不敢亂來，等慢慢理順了，這邊就會砸人砸財，保管三兩年就能形成戰力！」
「我倒是有些想法……」先瞳不以為然地撇嘴，正要說話的時候，眼楮余光掃到了遠處走廊的那頭走過來的幾個人，聲音一頓，嘴角翹了翹。
龍仙凌有所覺察地回過頭，望了一下，揶揄道︰「我說是誰，原來是小情人，看來今天是談不成了。」
「要不要我把弟媳叫來？」
「滾……話說回來，哥，雖然瑪雅回去交差，一時半會也不會回來，但是你想好怎麼跟她說了嗎？還有父親那邊，他老人家是覺得這女孩不錯，可也沒有退婚的意思哦！」龍仙凌瞪一下眼，然後又好意地提醒道。
「瑪格莉雅還小，等她再大點。」
先瞳也有些束手無策，索性甩頭不想，站起來朝著那在卡伽露帶領下出了走廊，略顯拘謹的帕娜笑笑，道︰「我還以為你會更遲呢！」
帕娜抬起臉，望著那站在石亭內的男人，紅唇抿了抿，隨即綻開一個美艷的淺笑。
縱使萬劫不復，永無後悔。
（第二部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