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站在賽狗場的入口處,有些目瞪口呆,那種感覺仿佛是全上海的人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面前。
賽狗場其實就是上海最早的賽馬場,由于賽馬運營成本較高,很快便轉型為賽狗運動,起初是上海達官貴人之間的貴族聚會,後來規模r 趨壯大,便成為上海灘的一大盛事。
圓形的競技場外,黑壓壓的到處是人,各s 人等從林笑棠身邊經過,甚至還有不少各種裝扮的洋人,各種語言充斥耳邊,林笑棠站在擁擠的人流中,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肖國忠拍拍他的肩膀,「笑棠,你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大場面吧?」
林笑棠模模下巴,點點頭,「是啊,沒想到這麼熱鬧。」
肖國忠笑了笑,「這就是上海的一大勝景,每到禮拜四,都會有大批的賭徒來到這里,這也是亂世中難得一見的場景,大概是因為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是什麼樣子,有的是為了消磨時光、有的是想搏些生活費、有的純粹是為了享受這種刺激。」
林笑棠看向他,微笑著問︰「那肖大哥你呢?你是為了什麼?」
肖國忠聳聳肩,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說呢?」
歡顏擠了過來,身上穿著一件皮草大衣,整個人顯得雍容華貴,她挽住肖國忠的胳膊,埋怨他們,「你們兩個,就別在這兒感慨了,快點進場,比賽快要開始了。」
林笑棠三人隨著人流進入賽狗場,眼前豁然開朗,一塊圓形的跑道四周全是高達數層的觀看場地,跑道的起點處並排放著好幾個木箱,觀眾和賭徒們的吶喊聲響徹整個場地。
三人好不容易擠上了看台,剛剛過完年沒幾天,天氣依然寒冷,但在如此的環境中,竟然感覺不到一絲寒意,反倒是看客們的熱情,以及手拿一疊賭注票根的賭徒們聲嘶力竭的叫喊和血紅的眼楮,竟讓林笑棠感覺到一絲難以形容的燥熱。
肖國忠指著場地中的木箱對林笑棠說,「笑棠,看到沒,那些木箱里關得就是用來比賽的賽狗,以前,賽狗全部選用的是從英國或者澳洲進口的格力犬,這種狗最擅長賽跑,速度極快,也最適宜比賽,自打r 本人攻佔上海後,賽狗場停業了一段時間,去年才又重新開張,但格力犬就少得多了,沒辦法,主辦方只好用一些斗犬來代替,于是比賽的氣氛淡了許多,反倒是血腥的味道濃了不少。」
他看看周圍,嘆口氣,「有時候比賽進行中,賽狗就會突然的撕咬起來,這時就純粹變成了斗犬比賽,那些賭徒們見了鮮血就會更加興奮,還會以此作為賭局,所以說,現在的賽狗場雖然還很熱鬧,但氣氛卻大不如從前了。」
說著,肖國忠下意識的摟緊了緊緊依偎著他的歡顏,歡顏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中滿是痴痴的情意,「好了,國忠,今時今r 我們還能一起站在這里享受這種生活,上天已經待我們不薄了。」
肖國忠看著他,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柔情,「有機會的話,咱們一起到香港看看,听說那里的賽馬場和賽狗場比上海的要好玩的多。」
歡顏眼楮一亮,「我記著了,你一定要說話算話啊!」
嘈雜的人聲中,林笑棠無可奈何的听著兩人的綿綿情話,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自打認識這兩人以來,他就發覺這兩個人從來就不避諱別人的存在,一些肉麻的情話是張嘴就來,完全不在乎有沒有別的听眾,這也許就是他們的生活風格吧。
肖國忠看看林笑棠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笑著說︰「笑棠,別介意啊,我和歡顏就是這樣的人,或許我們自己覺得沒什麼,但絕對不是存心讓你尷尬的,呵呵。」
林笑棠剛要回答,歡顏就接過話來,「這有什麼,我們就是兩個人說說情話而已。」她展顏一笑,「你不會介意的,笑棠?」
林笑棠無奈的點點頭,歡顏接著問︰「天好冷,我去買點喝的,笑棠,你要喝什麼?」
「麻煩你了,歡顏姐,只要是熱的就行。」
歡顏轉向肖國忠,「親愛的,不用問,你還是老樣子?」
肖國忠笑著點點頭。
林笑棠看著歡顏擠進人群,目光不由落在人群中一個男人的身上,那人大概和自己的年紀差不多,站在看台的過道中,帶著個鴨舌帽,身上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夾克,手里拎著一袋包子,另一只手正匆忙的將包子往嘴邊送。
本來這人的裝扮並不出奇,但林笑棠總覺得他有意無意的向自己和肖國忠的方向偷瞄,這才開始留意他。
處于j ng覺,林笑棠借著點上香煙的機會開始四處查看,看台上的人雖然很多,但幾乎所有人都關注著跑道的方向,例外的只有幾個在過道上叫賣的小販。
林笑棠的視線移向過道南邊的樓梯入口處,不禁愣了一下,樓梯口站著三個身穿西裝的男人,雖然也是面向跑道,但注意力明顯不在那邊,他們頻頻的扭頭打量著看台上的人群,林笑棠順著他們的視線看去,發現他們觀察的竟然是那正在吃包子的男子所在的區域。
忽然,一聲尖銳的哨聲響起,看台上猛然間沉寂下來,但隨即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響徹整個賽場,跑道上的木箱猝然打開,從每個木箱中竄出一條黑影,行動迅捷無比,整個看台都沸騰了,賭徒們紛紛揮舞著手里的票根,瘋狂的叫喊著自己所買的號碼,一條條手臂在林笑棠面前舉起,視線忽然被遮擋住了。
肖國忠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透過眼神的余光,林笑棠感覺他在搜索什麼,是在找歡顏嗎?應該不是,歡顏並不在那個方向。
跑道上的賽犬狂奔著,轉眼就逼近了終點,當第一只賽犬的身影越過終點時,無數的聲音響起,夾雜著驚喜的笑聲,更多的則是嘆息聲和謾罵聲,一時間看台上有些混亂。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沉悶的槍聲在林笑棠所處的看台上響起,看台上瞬間陷入了寂靜,人們相互茫然的看著,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人群中,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引起了身邊所有人的注意,他踉蹌著轉過身來,直接面向了林笑棠他們所處的看台,正是那個一直在吃包子的男人。
他嘴角溢著血痕,雙眼無助的看著看台,胸前赫然便是一個彈孔,血跡還在不斷的擴大,終于,他再也堅持不住,扔掉了手中的紙袋,一頭栽到了地上,與此同時,樓梯口的三個男人扔掉手中的煙頭,快速跑了過來,嘴里竟然夾雜著「八嘎」之類的詞語。
林笑棠的心頭一緊,「r 本人!」
「殺人啦!」一聲淒厲的尖叫在看台上響起,寂靜的看台就像煮沸的開水,頓時亂成了一鍋粥,人們爭相向樓梯口跑去,很多人被看台的階梯絆倒,半天也沒有爬起來,哭喊聲、慘叫聲充斥著林笑棠的耳朵。
林笑棠和肖國忠被人流擠得東倒西歪,鞋子上不知道被踩了多少腳,林笑棠一把攥住肖國忠的手,嘴里含著,「肖大哥,快向牆邊站,小心別被絆倒,」
肖國忠心不在焉的答應著,眼神卻掠向男子倒地的方向,那一剎那,林笑棠感覺到他的眼神很復雜,手心里滿是冷汗。
混亂中,林笑棠看到那三個r 本人費力的從人群中擠了過去,幾只手在那倒地的男子身上模索著什麼。
林笑棠顧不得許多,緊緊拽著肖國忠的手向牆邊擠過去,樓梯口已經被堵死了,林笑棠只能選擇相對容易保護自己的地方,但肖國忠似乎有些不情願,他好像依然在向剛才的方向張望,這樣一來,他們的前行就變得很困難,林笑棠只好轉過身,用力將他推向牆邊的方向。
漸漸的,人群開始變的稀疏,看台上寬松了許多,在林笑棠的內心中,他已經察覺到那中槍的男子好像是和肖國忠有些聯系,林笑棠暗自向那倒地的男子看了一眼,三個r 本人已經站起身來,手上拿著一些從那名男子身上搜出的東西,不過隔得比較遠,林笑棠看不清楚究竟是什麼,r 本人已經開始東張西望,應該在找尋什麼。
林笑棠轉過頭,拉著肖國忠就往樓梯口走去,這次,肖國忠沒有再抗拒。走道上到處是雜物,甚至還有衣服和鞋子,等他們跟隨人群走出賽狗場的時候,林笑棠的背上已經滿是汗水了。
迎面,就看見了歡顏蒼白的面孔,走近時,林笑棠看到她的皮草上沾上了一大塊污漬,鼻子中還能聞到濃濃的咖啡味道,看來是剛才買的熱飲灑到了身上。
歡顏撲進肖國忠的懷里,什麼也沒說,身子卻止不住的顫抖,肖國忠似乎已經緩過勁來,只是緊緊的擁著她,嘴里不停的說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好在大家也都沒事,林笑棠看肖國忠和歡顏好像都受到很大的驚嚇,他也沒了再一起吃晚飯的心情,于是,直接叫來了兩輛黃包車,三個人一起回到了和平飯店。
進門的時候,林笑棠向肖國忠告別,肖國忠面帶歉意的說︰「笑棠,實在是對不住,沒想到會出這麼多事,歡顏今天被嚇壞了,我先送她回去,咱們改天再聚。」
林笑棠笑著拍拍他的胳膊,「肖大哥,咱們之間就無須這麼多客套話了,時間長著呢,有機會我們再聊。」
林笑棠獨自上了電梯,透過電梯柵欄,林笑棠看到肖國忠輕擁著歡顏,在小聲勸慰著什麼。
電梯卻沒有啟動,柵欄被打開了,一個人迅速的擠了進來,他穿著長衫、帶著帽子,好像還帶著墨鏡,不過,林笑棠沒有太在意。
電梯緩緩的上升,身邊那人忽然轉過身來,沖林笑棠咧嘴一笑,「七哥,怎麼,不認得我了?」
林笑棠被嚇了一跳,「您是哪位?」
那人又是嘿嘿一笑,快速摘下自己的帽子和墨鏡。
林笑棠一愣,「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