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福和轉頭看了看,赫然發現,兒媳婦林桂芸竟然出現在了身後,定定地看著自己。
「來,桂芸!這便是天保,你的……」鄧福和話沒說完,卻見林桂芸掩面大哭起來。
鄧福和讓媳婦一下子給哭愣了,他有些茫然的看著大家,卻發現大家的眼神全都是怪怪的,望向鄧天保的身後。
鄧福和霍地轉身,這才看見,在兒子的身後,立著一個恬靜秀氣的年輕女子。
女子注意到了鄧福和的目光,默默垂首,向鄧福和微微一躬。
鄧福和愕然注視著她,她仍然低著頭,回避著他的目光,這時在她的身邊,探出了一張圓圓的小臉,正好奇的望向自己。
而看到女子身後的男孩,林桂芸哭得更厲害了。
鄧福和一下子明白過來,一張老臉剎那間變成了豬肝色。
「你!……你個混帳!」鄧福和猛地飛起一腳,將鄧天保踹倒在了地上。
按說鄧老爹年事已高,雖然身體康健,但力氣並不是很大,這一腳根本踹不倒鄧天保,但鄧天保怕自己氣壞了父親,借著這一腳之力,順勢「哎喲」了一聲,倒在了地上。
此時的鄧天保,在看到林桂芸哭的那一刻,便已然明白今天的麻煩大了去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父親連和他說一聲都沒有,就給自己說下了一房媳婦,並且還把她領來了首里。
而今天恰恰又是琉球女子們來大營勞軍幫工的日子,自己恰恰又在這一天,把林世英母子領進了軍營。
盡管林世英什麼也沒說,但她的出現本身,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你……你竟敢……你……你看我不打死你!」鄧福和看著那個相貌神態和兒子無不畢肖的「孫子」(其實並不是很象,老人氣昏了頭先入為主了),又听到媳婦哭得死去活來。一時間氣得渾身發抖。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帶了媳婦來給兒子完婚,卻看見兒子不但自己討了個當地的女子做媳婦,而且竟然把孩子都生下來了。
鄧福和舉起手想要再打兒子,可剛才那一腳雖然踢倒了兒子,卻也讓他的腳隱隱生疼,他四下里望了望,驀地瞧見了不遠處的架子上有一排棍子,便大步流星的跑了過去,猛地抽出了一根。打算用它來狠狠教訓兒子一番。
鄧天保看到老父親舉了隊伍里用來練習刺殺的棍子要來打自己,一時間大驚失色,顧不得再裝著被踢倒不能起來,而是一高兒跳了起來,拔腿就跑。
聖人雲︰「小棰則待過,大杖則逃走。」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看到兒子竟然敢跑,鄧福和更加惱怒,舉著棍子便在後面追趕。父子倆一前一後的開始賽起跑來。
由于鄧天保是獵人出身,腿腳敏捷,鄧福和行醫前也是獵人,如今雖然年紀大了。但腿腳依然靈便,不輸于年輕人。是以父子二人繞著操場開始的這場別開生面的追逐賽,一下子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于連其他士兵的家眷也都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觀看起來。
眼前的這「不明真相,強力圍觀」的一幕,如果有清流言官在場。定當如獲至寶,狠狠的給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林義哲參上一本。
自兩次鴉片戰爭和剿發捻戰爭以來,在當時的國內輿論看來,清軍的聲譽已經跌到了谷底,特別是清軍將士不思進取,而是想著討老婆的行為,導致軍中「婦女多于勇丁」,認為這就是清軍不堪一擊,導致**不堪,對內對外都難以支撐的根源。
而這種觀點,也流傳到了後世,經久不衰。
但這麼說實在有失公允,其實,有清一代,家屬隨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鄧氏父子你跑我攆的一連圍著操場跑了三圈,顯示了極強的奔跑功力,令在場的所有船政海兵全都大吃一驚。
鄧天保的腳力他們當然都見識過,但老爺子能跑到這個份上,著實是難得之至。
鄧天保正自惶急間,卻听得不遠處傳來一聲厲喝︰「誰人在此喧嘩?!」
鄧天保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知道是統領大人周瑞泰到了,立刻停了腳步,跪倒地地。
鄧天保猛地跪下,正在追他的老父親收勢不住,一下子撞在了他身上,登時仰面摔倒,鄧天保待要伸手去扶他,已然來不及了,而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飛步沖來,一把扶住了老人,沒有讓老人摔倒。
鄧天保看到扶住父親的是同袍好友李鐵柱,向他投去感激的一瞥,李鐵柱則飛快地向正往這邊走來的周瑞泰呶了呶嘴,沖鄧天保使了個眼色。
鄧天保立時會意,趕緊向周瑞泰跪拜起來。
「你這個畜生!」此時鄧福和沒有注意到周瑞泰的到來,在站穩了身子之後,猛地舉起棍子,狠狠的朝鄧天保打來,此時見到鄧天保跪在那里無法躲避,李鐵柱故意撞了鄧老爹的胳膊一下,讓這結結實實的一棍從鄧天保的肩頭偏過,沒有打中。
鄧福和舉棍欲要再打,卻被周瑞泰一聲「住手!」給喝住了,只能悻悻的放下了棍子。
「敢問這位老丈是哪一位?我帳下軍兵如何冒犯了老丈,卻要如此責打于他?」周瑞泰來到了眾人面前,他看到鄧老爹和跪在地上的鄧天保面目酷肖,以及遠處正一臉驚恐不安之色的兩個女子,心里已然明白了五六分,不由得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卻擺足了官架子,大聲的喝問道。
听了周瑞泰的問話,鄧福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只是丟了棍子,重重的嘆息了一聲。
李鐵柱趕緊上前回答道︰「回大人的話,這不是……鄧老伯給天保說了一門親事,特地帶了媳婦來營里給他完婚,可天保之前不知情,已經討了一房媳婦了……」
周瑞泰明白過來,心下好笑。但臉上卻無絲毫的表露。
對于鄧天保娶已經有了一個孩子的林世英為妻,他此前已然知曉,並且批準了,只是他並不知道,鄧天保還沒來得及告訴家里,家里卻又另給他找了一房媳婦,釀成了這「撞車」的事故。
「大人!我教子無方,令其貽羞軍門,還請大人責罰!」鄧福和看了一下媳婦林桂芸,見她還在那里哭個不住。心中羞恨,跪下向周瑞泰說道。
「老伯請起。」周瑞泰趕緊扶起了鄧福和,腦筋飛快地轉著,想著此事如何收場為好。
鄧天保娶當地女子為妻,其實並沒有違反軍律,要說處罰他,其實並無依據。
清代的兵役制度是一種變相的募兵制。象早期的八旗制度是一種「兵民合一」的制度,清入關後,人丁繁衍。兵額固定,逐步演化為從各旗佐領抽選固定數量的男丁充兵。鸀營兵則是募自固定的兵戶,與民戶相比,兵戶出丁後可免錢糧賦稅。而在實際操作中。尤其是在戰時,鸀營的兵戶除來自于兵戶外,也有從社會其他成員中募集者,各色人等均有。
清軍的士兵一旦被募後。就成了一種終身的職業。清代並無明確的固定退役制度。盡管清軍中(主要是鸀營)時有「汰老弱、補精壯」的行動,但從未規定多少歲為老,什麼樣為弱。更未規定多少年進行一次裁補的行動。因此,清軍士兵的年齡大小不一。一般來講,清軍士兵的年齡,最小者17歲有之,最大者60歲的亦有,大多娶妻生子。清軍士兵的家眷,皆隨軍住于營中,或另賃房屋住在附近。不似後世軍隊之軍營森嚴,士兵24小時集中居住。當時士兵的生活如同後世之上班下班,除出征打仗外,軍營並不開火,士兵皆回家吃飯。一旦操演值勤來不及回家,家眷們便送飯前往。操演的場地周圍,常常有他們的妻兒旁觀。休息時與妻兒共飯,則與操演相比又是一番風光。
事實上女性家屬隨軍的傳統可以追溯到宋代,即便是以精銳著稱為後世皇漢憤青們所津津樂道的岳家軍亦是如此。更何況,在男性扎堆的軍隊里,性一直是一個大問題,古往今來為將者犒賞士兵們的賞賜物里除了金銀財物之外就是女人了,相比那些每到一處就擾亂當地良民、強搶婦女的軍隊起來,清軍的做法是相當有人性的。至少沒有去強搶,至少在兵敗後還不忘記帶著家屬一起逃命,哪怕是到了國外也是一樣,有的人甚至甘願留下來當「本地女婿」,這個時代中國男人「負責任」的優良品質足以令後世「小三」、「小四」遍地開花的諸多男人羞愧無地。
且不說用後世的軍規去要求大清朝的軍人是否妥當,即便是找了婦女隨軍。以當時的社會標準、除了被那班「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卻佔據著道德制高點的讀書人所不容外,一般人看來也不是什麼傷風敗俗的行為。要知道在這個家庭觀念放第一位的社會大環境下,有家屬隨軍,只會讓前線軍人更加安心軍旅,而不是因為家屬離得遠而心不在焉、搞得人在前線心在後方,反而不利于軍心的穩定。是以船政海兵在琉球紛紛娶當地女子為妻,並沒有人認為有什麼不對。
只是今天的這「撞車」一幕,著實令所有人都沒能想到。
「鄧天保!你可知罪?」周瑞泰心里有了計較,故意板起臉,厲聲喝道。
「小的……知罪!」鄧天保匍匐于地,叩首說道。
「鄧天保!你家里有媳婦,竟然在此地誘騙良家女子委身于你!這要是傳將出去,可知這琉球百姓會如何看待我天朝上國之兵?你欺瞞老父,是為不孝,拋妻別娶,是為不義!敗壞大營名聲,是為不忠!罪不可赦!」周瑞泰大喝道,「來人!給我把他綁了!鞭笞二十!以儆效尤!」
听到周瑞泰下令打鄧天保二十鞭子,李鐵柱和諸多同鄧天保要好的船政海兵全都嚇了一跳。而鄧福和則是大吃一驚。
在一旁的林桂芸听到周瑞泰的喝令聲,花容慘變,立時止住了哭泣。而站在不遠處的林世英則面色慘白,呆呆的看著這一切。
兩名周瑞泰的衛兵上前不由分說的將鄧天保從地上拖了起來,來到一根木樁前,將他的上衣月兌下,面貼木樁綁了起來。
「大人。這……天保……他……也沒誘騙人家啊!那是你情我願的!那女子不是寫過文書了麼?」李鐵柱急道。
他實在不明白,一向對鄧天保照顧有加的周瑞泰,為什麼這一次要這麼狠的處置鄧天保。
別說打二十鞭子,一般的人,五鞭子都受不住啊!
周瑞泰哼了一聲,並不回答,而是轉頭對一名衛兵大聲的喝令道︰「給我打!」
一名衛兵見到周瑞泰下了死命令,不敢不從,有些為難的取過一根用牛皮編制的馬鞭,上前在鄧天保耳邊小聲說道︰「天保兄弟。對不住了。」
鄧天保面色慘白,點了點頭。
行刑的衛兵向後退了幾步,高高的舉起了鞭子,猛地向鄧天保的後背抽去。
他和鄧天保關系平時很好,這一次來執刑,也是想要照顧鄧天保,他這頭一鞭看似甩得呼呼直響,聲勢駭人,力道卻並不重。但饒是他沒有下重手,這一鞭抽在鄧天保背上,也立時是皮肉翻卷,血光涌現。
鄧天保只覺得後背一麻。接著便是火辣辣的刺痛,雖然他早有準備,咬緊了牙關,但這一鞭擊在身上。他還是忍不住痛叫了一聲。
就在行刑的衛兵舉起鞭來,要抽下第二鞭時,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一個女子分開眾人,不顧一切的撲到了鄧天保的身邊,緊緊抱住了他,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鄧天保已然流血的後背。
鄧天保感覺到了林世英那熟悉的氣息,心中熱流涌動,想要叫她不要蘀自己挨鞭子,趕快離開,但喉頭卻不知怎麼哽住了。
此時衛兵的第二鞭已然抽出,見到突然擋在鄧天保身前的林世英,衛兵嚇了一跳,手中一緊,猛然收鞭,但鞭勢發易收難,饒是他鞭技高超,雖然已經撤去了鞭子上大部分的力道,但堅硬的鞭梢大段還是「啪」的一聲掃在了林世英的背上,瞬間卷去了她後背的大片衣衫,在她雪白的後背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紅印。
鄧天保听到了鞭子落到林世英後背上的聲音,感覺到她的身子一陣抽搐,一時間心痛欲死,嘶聲的嚎叫起來。
「別打她!別打她!打我!打我!」
「阿英!你別犯傻!別犯傻啊!你快走!快走啊!」
衛兵有些惶然的停了手,看著周瑞泰,周瑞泰偷眼掃了一眼鄧福和,只見老人望向自己,眼中滿是哀懇之色,心知自己的「苦肉計」已然奏效,不由得有些得意。
「阿英!我求求你!快走!快走啊!」鄧天保不住的用頭拱著林世英的臉,但林世英仍然緊緊地抱著他,不肯松手。
行刑的衛兵見周瑞泰沒有示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就在這時,只見又一個女子猛撲過來,用力的抓住了他手中的鞭子,用力的想要將搶奪下來。
「大人!大人!不知者不罪!求你放過我夫君!」林桂芸一邊死死的握著鞭子,不讓衛兵再打,一邊大聲的向周瑞泰哀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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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天保感覺到了林世英那熟悉的氣息,心中熱流涌動,想要叫她不要蘀自己挨鞭子,趕快離開,但喉頭卻不知怎麼哽住了。
此時衛兵的第二鞭已然抽出,見到突然擋在鄧天保身前的林世英,衛兵嚇了一跳,手中一緊,猛然收鞭,但鞭勢發易收難,饒是他鞭技高超,雖然已經撤去了鞭子上大部分的力道,但堅硬的鞭梢大段還是「啪」的一聲掃在了林世英的背上,瞬間卷去了她後背的大片衣衫,在她雪白的後背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紅印。
鄧天保听到了鞭子落到林世英後背上的聲音,感覺到她的身子一陣抽搐,一時間心痛欲死,嘶聲的嚎叫起來。
「別打她!別打她!打我!打我!」
「阿英!你別犯傻!別犯傻啊!你快走!快走啊!」
衛兵有些惶然的停了手,看著周瑞泰,周瑞泰偷眼掃了一眼鄧福和,只見老人望向自己,眼中滿是哀懇之色,心知自己的「苦肉計」已然奏效,不由得有些得意。
「阿英!我求求你!快走!快走啊!」鄧天保不住的用頭拱著林世英的臉,但林世英仍然緊緊地抱著他,不肯松手。
行刑的衛兵見周瑞泰沒有示下,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而就在這時,只見又一個女子猛撲過來,用力的抓住了他手中的鞭子,用力的想要將搶奪下來。
「大人!大人!不知者不罪!求你放過我夫君!」林桂芸一邊死死的握著鞭子,不讓衛兵再打,一邊大聲的向周瑞泰哀求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