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一片紅雪,遍地狼藉。牲口們在木板車的圍欄里不安的轉著圈子,濃重的血腥氣刺激的它們不住嘶鳴。它們的主人倒在血泊中,一共三十七條大漢,無一幸免。
二十三個黑甲騎士跨在馬上,其中十四個鐵甲上多了些破損,還有兩匹戰馬馬月復上掛了紅,這就是他們所付出的代價。黑鐵鑄就的長槍被倒提在手中,猶有血水掛在槍桿上,慢慢凝成冰渣,槍尖上一滴滴鮮血落在地上。騎士們紛紛拉起覆面的兜鍪,露出一張張粗獷的臉膛。被圍在中間的顯然是首領,他策馬而出,用長槍把木板車一個個挑開,車里一部分是細軟,一部分是貨物。這些人顯然不是普通的行商,來自天南海北,也行走過無數凶險之地,以x ng命換取暴力,可惜這一次卻長眠于這片極北之地了。因此細軟反而是最值錢的部分,那是這批人的全部身家。其余的貨物也都大多是奇珍異寶,盡是些常人弄不到手的東西。
他從騎士中點出一人︰「鐵勒,你留下來,把這些東西就地掩埋,做好標記。然後馬上前往北望堡,讓他們派出一隊游騎,把東西帶回去。」他說的赫然是契丹話。
一人領命翻身下馬,從地上撿起一柄寬背大刀,找個凹處便吭哧吭哧崛起土來。這時又傳來一陣蹄聲,又一個黑甲騎士策馬上了山坡,向首領稟報道︰「山下發現數道馬蹄印,向著寒荒原而去,從雪印塌陷的程度看來,應該是在半個時辰內留下的。我觀看蹄印共有五人,其中有四匹蹄鐵碩大,入雪很深,應是北地馬。還有一匹是果蹄,比北地馬的蹄印大了整整兩圈,然而卻只在雪上留下極淺的痕跡,應是有神秘血統的寶馬,不會比我們的龍血駒差。」
首領沉吟道︰「有人敢闖寒荒原?還是騎馬進去的……」
「是否——」來報的騎士橫掌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寒荒原可不是我們能橫行無忌的。這樣,木厝,你現在就回返西營,將這里發生的事情都稟明統領,一切由他定奪。大王現在就在寒荒原中,身邊帶的人太少。不過西營還有上百兄弟,統領自然能照拂周全。」
這時候,遠處的群山中傳來陣陣恐怖的吼叫聲,雖然因為距離太遠而顯得低沉,卻也听得出其中嗜血的渴望。首領低聲罵道︰「媽的,血腥味兒太重了,真是個貪吃的野狗!」他猛地拉下兜鍪,將長槍掛在馬上,喝道︰「其他人都跟我來,繼續向東!鐵勒,你也動作快點,先把那些牲口趕出來,分散掉那東西的注意力,要不了多久,就會冒出來更多的東西的!記住,那些可不是人少能對付的東西,你要安全的把消息帶到北望堡。」
余人也都拉下兜鍪,馬蹄紛紛揚起,二十二騎如同移動的鋼鐵叢林,壓著相同的坡度向小山的東邊繞行飛奔,沒多久,就消失在丘陵的y n影中。
寒荒原的寒冷已經超出了所有想象的極限,這種冷仿佛擁有自己的意志,它們是一切生命的天敵,可以化成利刃、化成細針、化成鋸子,且比有形之物更可怕十倍,在收割溫度的同時,將**弄得遍體鱗傷。風暴則是最大的幫凶,窮盡一切可能把它們送到易于下手的位置,至于冰雪,不過是些可有可無的看客而已。
「吁——」
馬兒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前腿一折,猛地跪在了地上。子杞先一步翻身下馬,穩穩地落在馬前。他憐惜的輕撫著馬鬃,馬兒的大眼楮里閃爍著恐懼的光芒。他大聲喊道︰「不能再騎馬了!這些可憐的孩子根本就承受不了了!」
其余四騎在他前面不遠處停了下來,除了燕玉簟胯下的超光,其他三匹也好不到哪去,渾身掛著冰霜,顫顫巍巍的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去。冒襄下馬道︰「沒錯,這些馬已經到極限了,放它們走吧,沒得害了幾條x ng命。」
「站起來,孩子。」子杞一邊鼓勵著馬兒,一邊將一道真息打入它體內,那馬兒長嘶一聲,終于站起身來。冒襄和閔水荇照做,只有嵐徽是以指尖一點鮮血涂在馬的額頭上。冒襄從馬背上取下巨大的行囊負在背後,一拍馬頸,那馬兒歡悅的掉頭便跑,其余三匹馬也不示弱,放開了蹄子沿著來路奔去。
子杞望著四匹馬遠去的身影,搖頭嘆道︰「這地方真是嚇壞它們了。」
其實何況是幾匹馬,就是他們幾個也絕不好過。雖然眾人修為早到了寒暑不侵的程度,然而依然感覺到寒氣時時刻刻從毛孔中入侵。這里不會像九障之森般諸多限制,嚴寒卻成了看不見模不著的大敵,讓人時刻繃緊了身軀。
連天空,也是冰冷的蒼白s 。
「我們要快些走了,這個地方,白天短的要命,我們得在天黑前找個合適的落腳點。」冒襄在最前面大步而行,速度絲毫不輸于奔馬。他背上的是準備好的牛皮帳篷,在寒荒原深處,聊以阻擋寒風而已。他們從現在開始只能靠雙腿趕路,在寒荒原上飛行足以引來滅頂之災,除了寒風,上頭能割裂護體真煞的東西可不在少數。
此處已深入寒荒原月復地,四野盡是白茫茫的一片,或有高低起伏,然而看不到絲毫樹木,更遑論活物。能生存在這片土地上的,也必是生命頑強之極的生物,而白s ,恰恰會是最好的偽裝。
眾人踏雪無痕,連超光也幾乎沒在雪上留下什麼痕跡。子杞忽然「咦」了一聲,腳步一停,指著左前方道︰「那里有人在打斗!」
冒襄腳步不停,道︰「未必就是人!上去看看——」
又行過三里多路,五人一馬站在相對地勢高些的小土包上,將百丈外的戰斗盡收眼底。
對戰的雙方實在沒辦法用「人」這個字眼來形容︰一方是六條個頭堪比山地馬的白狼,頸間蓬松張揚的毛發猶如雄獅,每一個都顯得狡詐而雄壯。與它們並肩作戰的則是九名身高超過一丈的巨人,披著骯髒的獸皮,整個頭顱好像一個巨大的鳥窩,被濃密的亂發和胡須包裹住。他們提著粗糙的木柄巨斧,看分量足有上百斤重,而每人身後則插著三到四桿生鐵打造的投槍。這些巨人乍一看只是太過巨大,應該還能劃歸到人類的範疇里,可是他們的膝蓋赫然是反關節——粗大的大腿以下竟然是牛腿,和兩只巨大無匹的牛蹄!
而巨人與白狼的敵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了。那是一條白s 的仿佛蠑螈的東西,只是身量卻巨大的多,足有四丈余長!它長著一條寬大的尾巴和短小的四肢,全身覆蓋著一片片環狀的鱗甲,鱗甲間連接的緊密之極,幾乎無法分辨縫隙。這怪物沒有眼楮,橢圓型的腦袋上光滑一片,只在下方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那是它的嘴,偶爾張開,便能看到兩排森然的巨齒。它雖然有四肢,卻是月復部貼地以月復鱗爬行的,尾巴和四肢只是讓它更加靈活。
白狼和巨人合作無間,白狼咆哮著,呈扇形圍住怪物不斷挑釁,用鋒利的爪牙把它驅趕到預期的位置。而伺機的巨人便輪番沖出,用巨斧猛砍怪物。可是怪物的鱗甲堅硬而光滑,並且它的身體靈活之極,隨意扭動便能御掉大部分力道。巨斧攻擊大多會滑開,最好的效果也不過是在它身上留上一條淺印子而已。
可是怪物伸縮如電,卻絕不會只知道躲避而已。它的攻擊可是有效得多了,就是冒襄等人觀戰的功夫,便有一條大狼的喉嚨被一下子整個的撕咬下來,倒在血泊里。還有一個巨人被咬中了大腿,撕掉了好大一塊肉,只是他坐在雪地上,仍然對著怪物大聲咆哮,猶如憤怒的戰神。
「這——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子杞的臉s 發白,眼前的戰斗即使放在修士眼里,也可以稱得上猛惡了。交戰的雙方除了不會飛天遁地,所展現的崩山斷流般的力量,已不比普通的劍仙差。
冒襄喃喃道︰「牛蹄突厥……想不到他們真的存在。」
「突厥?」燕玉簟幾乎從馬背上跳起來︰「你說他們是突厥人?開什麼玩笑,有人類長著雙牛蹄子的麼?而且,他們長得可真丑。」
閔水荇也道︰「我也听說過他們,據說是個很悲情的部落。他們受到上天的詛咒,雙腳變成了巨大的牛蹄,而且要時常飽飲鮮血,才能阻止這種變異遍布全身。然而鮮血對于他們卻是稀有的,因為他們只能在極寒之地上流浪,不能靠近生機盎然之地。」
「那還真是一群可憐人呢……哎呦!不好,又有一只狼被咬死了!」子杞回頭望著眾人︰「他們的處境可不怎麼好呢,是不是該幫幫忙?」
冒襄一撇嘴︰「你可別指望他們會感謝你。」
「我可不是施恩圖報之人!」子杞朗笑一聲,雙臂一展,如同一頭大雁般從坡上滑下,且奔且翔,幾乎是貼著地表向著戰場急速接近。
此時白狼已損失兩頭,余下四頭再不能組成合圍之勢,怪物的攻擊也變得更加大膽、更加凶狠。忽的,怪物猛然一個扭身,一條短粗的前肢悍然揮動,向一只白狼揮去。原本那爪子只有厚厚的肉墊,卻一下彈出四根一尺多長的尖爪。可憐那白狼悍不畏死,被這一下子劃了個滿臉開花,連眼楮都瞎了一只,哀嚎著向一旁飛跌。怪物再一扭身,如同一道白s 的閃電,從白狼空出的位置上竄出去,向一只巨人撞去。
那牛蹄突厥雖然有一丈來高,那怪物卻也矮不了多少,渾圓的腦袋便向胸口撞來。那巨人根本不及揮斧,大吼一聲,便將斧柄在胸前一橫。怪物力量極大,「踫」的撞斷木頭斧柄,余勢不竭,又狠狠撞在巨人胸口上,那巨人便如傾山一般轟然倒下。怪物上半身如蛇一般懸空,竟是靈活之極,低頭便向巨人腰月復上咬去,森然巨口張開,眼看就是開膛破月復之災!
怪物這一下奔襲實在太快,其余牛蹄突厥已是來不及救援。
「休得作惡!」
子杞卻恰好奔進,手臂向前一甩,一道青s 流光倏然飛出,先一步斬在那怪物頭頂。這一下怪物不及閃避御勁,全靠著鱗甲防御,竟是被崩開了一條細長的裂紋,那流光也向空中滑了開去。怪物負痛,發出一陣沙啞的嘶叫,卻不敢再去咬地上的巨人,縮頭便要往回跑。
子杞一躍而起,抓住半空中的豹王劍,大喝道︰「哪里跑!」一劍又向其頭顱斬去。
只是這一回雖然斬中,怪物卻是身軀一擺,子杞只覺劍鋒順著光滑的鱗甲滑了開去,一劍的力道十分里連一分也沒用到地方。
「真是滑不溜手。」子杞忍不住抱怨。卻不料身邊猛地鼓起一陣惡風,忙錯身一跳,再回頭看時,卻是地上的巨人一躍而起,且還彎下腰來,沖著子杞張口大吼!
一陣猛惡腥風鋪面而來,巨人噴吐出的氣流竟如有實質,連他臉上的肌肉都吹出了波紋。子杞幾乎睜不開眼楮,好在那巨人到底知道誰才是大敵,提起斷柄的巨斧,大吼著轉身向怪物沖去。
其余牛蹄突厥也發了凶x ng,也不再估計什麼戰術,都沖上去與怪物近身纏戰,然而八把斧子造成的傷害還沒有子杞最初的一劍高。怪物還不時反擊,趁著攻擊出現縫隙,猛地張口向就近的一個巨人噴出一口箭似的寒氣。遭襲的巨人立時橫過斧面,寒氣撞在斧面上,白氣便馬上佔據了整個斧頭,且沿著斧柄迅速蔓延。那巨人哇哇大叫一聲,猛地把巨斧扔了開去。那斧頭被凍的發脆,竟在地上摔成了幾十瓣!
子杞听到背後一陣破風之聲,稍一分辨,便知四個人全來了。嵐徽站到子杞身邊,右手一展,一支劍柄便緩緩從袖口中顯形。冒襄從後趕來,卻攔住她道︰「不要用你的劍!它就像個火炬,會把更麻煩的東西引來的!」
冒襄轉頭對子杞喝道︰「一會兒看準時機,想辦法縛住它!」說罷身形一展,向著那怪物頭上飛去。子杞點頭,蹲下去在雪地上畫起符來。
怪物噴出一口寒氣,像是也消耗不少,又縮回來等待下一個時機,巨斧又少了一柄,對它的危險便又少了一分。它一霎間似是感覺到了危機,幾乎本能的扭動身子,仰頭向著空中吐出一道寒氣。冒襄在空中側身,雖堪堪避過寒氣,卻覺得渾身一冷,仿佛渾身血液凍結了一般!他左手向下一按,掌心淚光閃爍,一道紫電「啪」的擊在怪物背上。那怪物雖沒受傷,卻也被擊得巨大的身子都拉成了一條直線。
「終于伸出來了!」
藏鋒劍在手,冒襄一劍貫下,無論時機、方位、力道都把握到妙至毫顛。這一劍刺下,竟是將怪物的尾巴狠狠釘死在地上!
怪物瘋狂嘶叫起來,頭顱一扭,就要回身去咬冒襄。
冒襄怡然不懼,大喝道︰「子杞!」
子杞雙手猛地按在剛剛書成的符上,只見藍光一閃,數道粗壯的冰流從雪地上飛出,卷到怪物身上。
數道冰流剛剛纏住怪物,卻听得「 啪啪」一陣裂響,冰縛竟盡數碎裂!
子杞不由s 變︰「不好!這怪物根本就不怕冰系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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