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的口氣越是平靜,她挑釁的意味反而越明顯。
最初的暴怒,耶律瀚海將長槍在地上重重一頓後,反而慢慢冷靜下來。他冷眼看著仰躺在地上的上官朝九:「也是個心比天高的人物,可惜他的能力並不足以支撐他的野心。死了反而對他是件好事吧?當他有一天發現了真相,會比死亡更痛苦。」
林婉仔細打量著對手,雖然不過兩個回合,可在她過往的生涯里,唯有蕭慎足可和他比肩,這是一塊可以將她的劍磨礪的更加鋒利的磨刀石。
契丹大王子的威名響徹草原,林婉身在西陲,亦有耳聞。他有一張典型的北地漢子的面孔,鷹鼻方口,闊面濃眉,仿佛每一個毛孔中都透露著粗獷。可他的雙眼卻出賣了他的智慧和j ng明,他一定極富決斷,並且長于深思,配上那股久在上位溫養出的貴氣,便與人智珠在握的感覺。林婉不由得想︰或許再過數年,當他把眼中的神光盡數斂去的時候,返璞歸真,他或許能達到宗師一流的高度吧?
「真是人中之龍。」林婉不由得輕聲嘆道。
「過獎,過獎。」耶律瀚海絲毫沒有誤會的意思:「足下何嘗不是足堪’火鳳仙子’的名號?」
「可有一點我真是不明白,為了這麼個人,萬里追殺,值得嗎?」耶律指著上官的尸首:「落鳳一役,我亦有所耳聞,想必以你的智慧,不會察覺不到那些貓膩吧?據說後來你都未曾露面,姬正陽身死如此天大的事兒都沒把你激出來。說起來,山岳崩殂,身後留下多少權利的真空、多少人心的向悖?這等緊要關頭,你這姬正陽以降五岳第一人不去抓緊布置,卻來殺這麼個無關緊要的人,值得嗎?」
「耶律兄直呈其事,倒是坦白的很,那我也不必遮遮掩掩了。說到收買人心,c o縱局勢,我那師姐天賦其材,我是自認遠遠不如的,我又何必以記之短攻人所長?我是用劍之人,喜歡憑持鋒銳、直指核心,做事的思路也大抵如此。對于我那師姐,我實在看不透,我想來看看這里是不是她的核心。至于他麼,一個軟骨頭,不過順手殺了罷了。」
「哦?那麼說你知道這兒——」耶律瀚海忽的一拍額頭,又道:「羅剎魔殿,也曾炫赫一時,雖然早已成了一片廢墟,想來中原也還是有人曾記得它的。若是看出端倪,再追本溯源,能找到這里也不算稀奇。」
「羅剎分y n陽,y n者百變魅人,陽者剛猛無鑄。耶律兄得其陽,我師姐得其y n,都算是相得益彰。」
「哈哈——」
耶律仰天大笑起來,氣度越發雍容︰「差點忘了一事,遠方有嘉朋遠來,正好吾有一釀,可分享之。」他猛地抽了抽鼻子,神s 陶醉,仿佛已聞到了空氣中醉人的酒香。「咚——」長槍被他向身後一插,深入地面三尺。只見他手腕一抖,槍桿先是被壓的弓起,繼而猛然打直,隨著一大蓬土揚起,一個腦袋大小的陶土罐子也飛了出來。
耶律瀚海飛身一把抓住,湊到鼻端一嗅,竟是歡叫起來,滿臉都是孩童似的笑容。這一刻他還哪有半點梟雄英主的氣概?片刻之後自己也意識到不妥,立時收起笑容,搖頭道:「一有酒喝就有些失態,讓足下見笑。這酒是我在樓蘭以西的國度求來釀法,再混以我契丹傳統的烈酒工藝釀成。然而它x ng子太烈,我若不借此處的寒酷和地煞之氣壓它一壓,竟是難以入口。如今火候正好,想必不會讓我失望吧?」
林婉面如冰霜:「你我道不同,且大有可能成為生死仇讎,如何能夠共飲?」
「如何不能?酒逢知己,又何必在乎其他?」
「你怎知道我是酒中知己?」
「哈哈——如此佳釀,又有什麼人抵擋的住?更何況,如你這等絕世英雄,雖是女兒身,非此酒又有何物能相配?」
「絕世英雄……我還真是第一次听說呢。」林婉喃喃說道。
耶律瀚海伸手便要拍開泥封,卻忽又頓住,側耳傾听了一下,才道:「山下也有一位我早就想見見的人物,這酒很是難得,不如請來一道。」便搓唇吹出長長的一記口哨,細細一線,卻輕松越過群山。
沒過多久,群山間便開始傳來細細的響動,起初只如蚊吶,而漸漸也成了帶動群山回音的鳴音。而微弱的氣流卷動竟能將y n影翻卷,那些終年籠罩的迷霧在簌簌發抖,那些氣流漸成氣候,如同從小蛇蛻變,繼而騰身于空,將要化而為龍。
劍光吞吐,氣流在蛻變將成時,卻戛然而止——因冒襄等五人已到了跟前。
耶律瀚海一一打量五人,嘆道:「果然都是人中之杰……龍虎山冒襄?那你一定是那個陸子杞了?」
子杞看到他的一身打扮,忽的恍然大悟:「你是那個蠻王耶律瀚海!山下那些人都是你的打手!」
耶律不禁苦笑,他也懶得回答,一巴掌拍開泥封,頓時一陣冷烈的酒香撲鼻而來。那是中原絕不曾有的香氣,如此濃烈,如此純粹,仿佛荒野盡頭冉冉升起的紅r ,又像大漠中兀然聳立、經過無數風沙洗禮的奇跡之城。這酒,也只有草原和戈壁上的民族才釀的出。
「喝酒!」
子杞雙眼放光:「好東西!」
冒襄卻一把按住了他,向耶律瀚海道:「如果你知道我們干了什麼,大概就不會請我們喝酒了。」子杞不禁暗想︰臭小子,你酒品太差,酒量也不行,不想在林婉面前丟丑才不肯喝酒。你不想喝就算了,干嘛還托著我,真是可惡!
這是一眾瀚海騎也陸續出現在入山的山口處,耶律瀚海打眼一看,不禁s 變:「你們殺了七個?」
「惡狗擋路,主人不知看管,那我只好代勞了。」
耶律聲如寒冰:「很好,喝過酒後我來親自領教高明!我兄弟的血,不會白流。」手在酒壇上一拍,一道酒線從口子里縱出,飛入他嘴里。酒入喉中,耶律瀚海不由縱聲大嘯,大呼過癮。他這飲酒之態,大有縱橫捭闔,睨視天下之意,便是冒襄,也不得不心里贊他一聲英雄。
然而就是如此英雄,若真讓他一逞胸中志向,那恐怕就要以天下板蕩為代價!
另有一道酒線飛出,向冒襄sh 來。冒襄執劍向上一挑,這一劍用的極巧,並未沾上那酒線半分,卻一牽一引,將之帶了回去,重新落入酒壇里。
「這酒還是留給你自己吧!」
這時忽有一道聲音鑽入耳中:「不要沖動!你還不是他的對手。我剛剛跟他對了一招,心中已有計較,不如讓我……」冒襄只覺一股氣血「嗡」的一下涌上腦門,當下循著那源頭頂了回去:「那我便不自量力一回!不勞掛心!」
冒襄一抖長劍,劍光燦然,其中有雷光閃動,有煌煌之威。「我很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和碎玉公子密謀過什麼。他在背後苦心謀劃,仿佛處處都有他的影子,我不相信你這里如此重要的一環他會放過!當然,如果你直接死了,就不需要再回答我了。」
冒襄的出劍飄忽無跡,林婉這一見了,不由得大吃一驚:怎麼沒多久不見,他劍法更有j ng進,竟比那r 泰山上面對護山大陣時更加圓融寫意?單論劍意,就是比起寧師叔來也不惶多讓。看起來,似乎也足堪力敵了。她雖對冒襄的天分才情向來極為贊譽,但也沒想到他進境一r 千里。她卻不知冒襄身世暴露後,心情幾度浮沉,他的劍意本來就大受寧士奇「述平生」的影響,這等心路上的磨礪自然而然的化入劍意中,將他自創的劍勢推入巔峰,也同時促使他對于諸般劍理的理解進一步融匯貫通。另外,他帝釋血脈蘇醒,得雷珠,也對實力有莫大提升。
兩人這一交手,全無試探之意,一上手便是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