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巴楚深處,古木參天之所,也被厚重的濃雲所覆蓋。
若把東海之上和龍虎山上的劫雲比作車**小,那此處的便足堪為柴房屋頂之巨!方圓上百里如天傾,密林之中本就陽光稀薄,劫雲之下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林中無論飛鳥、走獸莫不低伏于地,嗚嗚哀鳴。此刻萬獸早忘了獵食的天x ng,往往猛虎與羚羊趴在一穴,毒蛇和山雀窩于一巢,萬物戰粟,天地失聲。然而,滾滾雷音之中,亦有妙化天音蘊藏,這一方土地上的生靈禍兮福兮,挺過了這一次劫難,未必不能開啟靈智,他r 也成就幾個異種仙班。
而劫雲的正中心,正是當r 子杞三人曾到過的村莊。一位身材高碩的農夫盤腿坐在村口的大石塊上,他的背脊挺得筆直,麻黃s 的布衣被憧憧的火光映成褐s 。此人名叫豫來,他的面孔藏在y n影里,越發被鮮明的明暗變化襯得稜角分明。全村三百來號人,無分老幼,全都擠在他身後那片不大的土地上。每一個成年的漢子都手執一支火把,幾百雙瞳子閃閃發光。
層雲之中隱隱咆哮,不時亦有電光蛇走,連猛虎熊羆都在瑟瑟發抖,可這些平時種地務農的村人卻無人露出畏怯之s 。連三兩歲的孩童也興奮的瞪著大眼楮,望向天穹。他們無不帶著一份傲氣睨視著老天爺降下的這威嚴,只因為今天他們的老祖宗,要渡劫了。
豫來表面上平靜,心中卻早已波瀾叢生。他亦是有大神通之輩,若放在外間,是足可比肩甚或超越諸大宗師的人物,焉能看不出這頭頂中暗藏的種種玄機?老友南伯子繫此番渡劫引來的劫雲實在大的驚人,便是當時與他同時代的諸聖人飛升時也不過如此。那固然是因為老友厚積薄發,千年積攢終于踏入了南華、沖虛等人的行列,然而戰國之時天地元氣濃烈,正是周流之氣最盛之時,此刻天地大勢剛剛從波谷中走出來,焉能與彼時相提並論?
以雙指在身下石塊上一點,立時有幾條裂痕蔓延開,豫來低頭細看,默默演算。他這佔卜之法有別于當今流行的周易推演,傳承于殷商之歸藏,正*法是以龜甲燒熱後的皴裂來佔卜,他胸中丘壑萬千,使來卻是信手拈來、不落窠臼。
「是因為外世那些老莊門下當初封禁八部眾引起的嗎?哦,算起來,帝釋、修羅、夜叉、緊那羅、乾達婆、摩呼羅迦、迦樓羅都已現世,唯有龍眾血脈未現。這龍眾在須彌山上不是絕頂仙魔,到了中土卻和炎黃的真龍混一了不成?是了,這八部眾血脈是當年蓮花生發畢生第一宏願求來,連天竺都不曾有,而歷代在中土顯化血脈之輩中都不曾有龍。這也是因為龍乃是炎黃第一神瑞,太過強勢,雖被外種異化,卻也斷不會被其左右。只是那針對八部血脈的大封印,到底還是影響了其更迭變化。」
豫來以歸藏法佔卜幾乎是問天之術,即使極其隱秘的天地法則亦難逃法眼,更何況他閱世無數,足可稱得上洞明世事。再細看幾大主要裂紋之外的其余細紋,豫來便得到了更多的細節︰「真龍是左右中原氣數的關鍵,王朝更迭、五行交替、元氣ch o汐、周流之氣莫不與之相關。龍者百變,每六百年一變化。每次變化之時,便使得周流之氣由衰轉盛,並在短短十數年後升到頂峰。上古大禹治洪且不說,商末龍化鯤魚,乃有封神之盛;六百年後,我所在的戰國時,北冥鯤鵬之變引得百家爭鳴,莊周目睹奇景,才奠定了r 後成聖的根基;又六百年,大鵬在歸墟墜海,復又化為巨鯤,雖無人目睹,卻也引出了三國這等大爭之世。如今六百年早過,卻直到八部封印解開才有東海魚龍之變,這積累了上百年的元氣卻是要一股腦的涌出來了!」
明了緣由,豫來更不禁為老友擔心︰「子繫啊,老天爺已悶得發慌,你逆流而上,可千萬別在徒子徒孫面前栽了個大跟頭啊!」
早已飛入雲層中的南伯子繫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心聲,在雲中大喝道︰「豫來!此等劫雲何其難得,若能破之而登天,豈不是能直接登臨太上那等層次?怎麼樣?隨我一起破劫,把臂同游于原始太清之境罷!」這是他三百年來首次開口說話,聲音清亮,宛如少年。
豫來搖頭笑道︰「我在人間過得很好,種種地,喝喝茶,已足夠自在逍遙。」
南伯子繫似乎在雲中苦笑︰「你這人,憊懶如此!也罷——我今且去,留你獨自逍遙罷,你哪r 若倦了,再來尋我。噫!且看我往昔所悟,今為一用!」
豫來雙目如電,漆黑和劫雲都擋不住他的視線。只見百丈之上,南伯子繫一身麻衣,周身三丈之內晴空如洗,任由那電閃雷轟都入不得近前。周遭雲頭之中有萬千頭顱涌動,仿佛地獄中的惡鬼,又如天外戰場中的修羅,而粗如巨木的雷電亦千奇百怪,或如凶獸、或如劍戟、或如神佛、或如囚籠。
只怕世間的凶險萬象都聚在了這雲中,南伯子繫隨手打滅,繼而又有萬象叢生。須臾間,頭頂乍現一線天光,卻是劫雲兩分,有比烈r 耀眼十倍的光芒垂落。豫來連忙偏過頭去,不敢直視。只是匆匆一瞥已讓他知道,那絕非是破劫飛升的先兆,而是比劫雷更加難測的天地之威!三十三天之外,有億萬星辰,和于三垣四象二十八宿,每顆星辰取其一輝,便匯得如此燦爛洪流。這等星輝攜帶元磁,削蝕萬物,莫說**凡胎,便真是成神成聖的大能也未必敢接。
未等豫來平復驚詫之情,劫雲破口處又有清風順勢而下,便連億萬星辰仿佛也被鍍上了一層銀裝,光芒也變得柔和起來。那卻是天外之天的罡風,誕生于混沌初開之際,是天地熔爐也無法化開的一道寒氣,聚而為風,游蕩于虛無空渺之所,想不到竟也被老天借來助長劫難。
豫來心頭苦笑︰「子繫啊子繫,你引來好大的陣仗!如今到要看你怎樣收場!」
他回頭見其余村民一臉茫然的看著雲頭,滿臉焦急之s ,顯然什麼也看不到,只有干著急的份兒。
「也罷,如此難得的一場機緣,站在寶山之前卻不得入,實在太過可惜。汝等便與我一起見證——新聖人的誕生罷!」豫來大手一揮,眾人眼前仿佛忽有明燈高懸,將厚厚雲層之上的情景盡收眼底。
……
折鐵這兩字,曾經是會讓許多人從噩夢中驚醒的名字,也是直到現在仍有人刻于生祠牌位上被祭拜的名字。而五年前,傳說他一身神通被廢,獨自下山從此音信全無,那些只敢暗自對他咬牙切齒的人終于能松一口氣了。
折鐵和寧士奇,這一對四十年前的情敵,如今卻並肩站在劫雲前,聯手抵御天劫。更為諷刺的是,兩人當年共同愛慕的對象,就站在更下方的海面上,看著雲間的兩個奇男子,心中五味雜陳。
此時海上仰頭觀天的眾人,無不是修為深厚的修者,然而他們也不得不在天地大劫面前低伏,竭力收束自身的氣機,一方面暗暗抵御無所不在的雷音和威壓,另一方面也躲避著老天爺一不小心的注目。而直面天劫的,卻反而是兩個真元全失的「廢人」。
他們倆現在是名符其實的**凡胎,只是借用天地間無所不在的「勢」,才得浮空而行,甚而抗擊雷劫。莫說是雷電,就是海上暗含腐蝕之力的海風,若給吹在身上,也夠喝一壺的。
寧士奇來之前,折鐵已料理了絕大多分叉的劫雷,他當年畢竟是雷法大家,雖然修為全失,境界卻在。此刻雲中仿佛有龍吟虎嘯,巨大的電光從黑雲中透出來,三十里劫雲閃動雷光,顯然正有更大的劫雷在孕育。
「老寧,你來為我掠陣,這一波劫雷定然非同凡響。听說渡劫時有刀兵、魔染、風煞等七七四十九種劫數伴隨雷劫而來,誰也說不上自己會踫上哪種,你可得瞪大了眼楮!」折鐵兩手空空,當年那把馳名宇內的「折鐵劍」也不知被扔到何處。他畢竟使慣了劍,右手一招,便從海中汲來一抔海水,在手中化成四尺青鋒。
寧士奇卻超出他一個身位,搖頭道︰「還是你來掠陣,這一陣由我來破!」
折鐵把他重新打量一番,不由挑眉道︰「呦喝,你原來也有爭勝之心?當年在她身上,你可就讓我栽了個大跟頭,如今還不肯讓我出出風頭?」說著他還朝海面上那女子努了努嘴。
「你這輩子,風頭出的也夠多了。」寧士奇出奇的沉靜︰「塵緣已了,仙班自求。」
「好!我等與老天爭運道,終于走到了這一步來。雷劫照徹人心,你悟到了什麼、看透了多少法則都要叫它翻出來,稱一稱斤兩。你便縱情恣意一回,把平生所學都讓它看個分明,看是能不能邁過這道坎兒!」折鐵一把抓碎剛剛凝成的水劍︰「我折鐵為你掠陣!」